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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用记忆的艺术再现难以捉摸的命运

八卦谈 佚名 2022-12-14 21:58:51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1945-),著名的法国作家,也是201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的一些作品很早就有了中文译本,但他在国内的知名度不算高。虽然前些年的诺贝尔奖为他带来了不少关注,但他的作品目前依然算得上小众。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来源:网络)

他的大部分作品现在都已经有了简中译本。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的部分作品(来源:百度百科)

作为一位严肃文学作家,帕特里克·莫迪亚诺保持着基本上一年一本的惊人的创作效率。他的作品大多篇幅短小,并且个人风格十分鲜明。正如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词所说,他“用描写记忆的艺术唤起了对人类无法捉摸的命运的思考”。他的作品与“记忆”的话题深深相连。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的作品常常围绕着回忆展开:也许是生活中某件不起眼的琐事,在突然之间勾起了主人公的回忆,让他深深坠入回忆的深海之中。然后模糊的往事一件件浮现,许多原本沉没在海底的回忆的碎片,随着主人公的挣扎而一片片被再度搅动起来。往事不断在眼前闪回,无数的碎片终于逐渐勾勒出当年的事件。莫迪亚诺的文字冷静又克制,叙事的口吻似乎十分平静,但却能够精准地将读者带入到当年的情景之中。“现在的时间”与“回忆中当年的时间”交织在一起,似乎有一种破碎感,而这也正是莫迪亚诺想要在作品中表达的,回忆的破碎与模糊感。


如果各位有尝试写过小说,应该也有体会到,对回忆的描写往往十分困难。(注:这里提到的“回忆”,指的不是简单的为了补充内容和信息而进行的简单的“目的性”的回忆,而是要让读者身临其境参与体会的“过程性”的回忆)不同于普通的叙事,简单地平铺直叙就能完成;回忆的描写需要对文字的掌控更加熟练,对行文节奏的把控更加精确。当我们试着回忆一件过去发生的事的时候,我们不是像放电影一样清晰连贯地重播过往的经历,而是会回忆起一个个破碎的片段。有一些细节或许异常清晰,也有很多事都只模模糊糊地有一个大概印象。许多不完整的零星的记忆会涌入脑海,一开始往往杂乱无章,然后这一个个碎片会唤醒更多的碎片,许多的记忆渐渐连在一起,在彼此之间建立起联系,最终或许能拼凑出当初事件的大概内容。而当回忆起一件自己或许不愿面对的事时,或许会有更多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我们又也许会刻意地去改写自己的记忆,强迫自己相信另一个版本的故事。描写回忆的艺术正如回忆一样难以捉摸,而让读者陷入到自己笔下角色的回忆之中,正是莫迪亚诺所擅长的技巧。



莫迪亚诺的代表作之一,《暗店街》就是围绕着一位失忆的侦探展开的。故事背景设定在二战结束后不久的巴黎,以“我”和一位老友于特的告别为开场。失忆的“我”被这位侦探于特所收留,而如今于特要退休了,将要前往自己儿时居住的城市尼斯。看似平淡的一次离别,却因这段文字而陡然变得重要:

他之所以同情我,是因为——事后我听说——他也失去了自己的踪迹,他的一部分身世好像突然石沉大海,没有留下任何指引路径的导线,任何把他与过去联系起来的纽带。我目送这位身着旧大衣,手提大公文包的筋疲力尽的老人在夜色中渐渐远去,在他和过去的网球运动员,英俊的、一头金发的波罗的海男爵康斯坦丁·冯·于特之间,哪有什么共同之处呢?

这段文字虽短,却一锤敲定了整篇小说的基调。这段语气平淡的文字,告诉了我们这位老迈的侦探于特曾经的另一个身份:在他还年轻的时代,曾过着光彩照人的另一种生活。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使得他彻底失去了这种身份?是刚刚结束不久的二战吗?还是之前的一战?或者是于特自己的某种原因?我们不得而知。莫迪亚诺克制地将这个话题结束了在了这里,只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我”的境遇也与于特相似,“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在战前的一切记忆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又是为什么失去了一切记忆。于是一段追寻自己身份的旅程开始了,“我”开始在这座庞大的城市中寻找自己昔日留下的痕迹。

《暗店街》的叙事方式极其特殊。莫迪亚诺没有采用传统的叙事方式,而是用几十个片段织成了一张信息之网,也是“我”的回忆之网。这中间既有“我”的四处寻访,也有“我”作为一位侦探向各种渠道获取的各种情报:各种来自过去的档案、票据,不同的人的描述与回忆,还有“我”逐渐变得清晰的记忆。各种信息如同一张拼图一般逐渐拼出了完整的往事。整篇小说如同一部侦探小说,在蛛丝马迹中寻找一个人的身份。只不过这个人正是侦探自己,我们是在寻找自己的身份。

破碎的信息完美地再现出了回忆的破碎感,而逐渐抽丝剥茧找回自己的过去的旅程中目的地也逐渐变得清晰。


作者在《暗店街》中着力体现的一点,便是二战期间德国占领巴黎在人们留下的深深的伤痕。似乎一切都在德占时期被拦腰截断了,所有人的生活都被摧毁,这种经历对任何人的伤害是无法忽视的。那位送给我照片盒的先生、那位对午夜的电话无端恐惧的摄影师、那位穿着斑点西装的被神秘谋杀的作家……一切都被粗暴地摧毁了。在寻访途中,“我”偶遇了自己当年的伙伴,那位骑师,可是回忆过往似乎对他来说也变得痛苦不堪,谈话结束时他几乎筋疲力尽。德占的经历把人们的一生粗暴地截成两半,昔日的生活恍若隔世,即便只是回想起来也已经痛彻心扉。但帕特里克·莫迪亚诺并未止步于民族伤痛文学,书中又提到了另一位过去的好友,在公寓中自杀,正是由于对青春逝去的恐惧。自己的那位多米尼克领事朋友,在车祸中被撞死,“太可怕了”……莫迪亚诺在纷繁复杂的回忆中夹杂了无数的线头,每个线头似乎都引出着一个新的故事,但都只是点到为止,只留下一个又一个谜团。记忆是莫迪亚诺最注重的核心议题,回忆难以复现,正如同我们无法捉摸的命运。



在《凄凉别墅》一书中,作者又假借“我”之口回忆多年前的往事。那时的“我”出于对阿尔及利亚战争的恐惧,躲在山间的一片度假地中。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女孩,依沃娜,那时我就认定我爱她。在山间那样如水的夜晚,我们曾度过的日子美妙却又消沉。我们一起憧憬美妙的未来,我们对自己五光十色的明天充满期待。那时候我似乎曾与她十分亲近,可当我终于有一天决定前往美国时,依沃娜却不告而别,离开了我。我独自一人浑浑噩噩地离开了这片山间。多年后想起她,我才意识到时间的力量多么强大,当初对我如此重要的人,如今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


我经常问自己,她现在在哪呢?她肯定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而我也只能凝视着照片,默默地把她当初的容颜记在脑海中。


我又试着去找她曾演出的影片,我的追寻却依旧毫无结果。


我感到遗憾。我本期待着看那部影片时,我也许可以再次重温我熟悉而且爱慕过的她的声音、动作和眼神。


我们最终分道扬镳了。毫无疑问,时至今日我依然爱她,想起她时心中依然感到刺痛。莫迪亚诺用平淡的语气刺激着读者的心,虽是没有热烈的直抒胸臆,但这份心中的沉重却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的。年轻的日子里,我们是否也犯下过这样的错误?这又是否是一个错误?我与依沃娜最终甚至没有说过再见,这又是谁的错呢?又能算是谁的错呢?正如书中所说,


我们太年轻。


青春转瞬即逝,那样如火的青春,却让我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我心中自然有遗憾,可又能说我做错了什么?的确,要怪只能怪我们那时太过年轻。

与本书类似的还有莫迪亚诺近年的一部剧本作品,《我们人生开始时》。主要角色是一位年轻的剧作家和一位年轻的女演员,他们又分别恰好对应着自己所表演的,契诃夫的著名戏剧《海鸥》中的两位角色,而整个故事又大多发生在剧院中,这便形成了一个巧妙的环型结构。男主人公的才华素来不被母亲和继父认可,只有他的恋人,这位演员始终支持他。在剧院里他们度过了一个个夜晚,夜里站在剧院的舞台上,他们仿佛听到了演出的声音,“据说过去曾经的演出会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故事发展到这里又忽然戛然而止,场景一转,这位剧作家拼命解释这一切,这位女演员却并不记得自己认识他:我们并不相识。场景又忽然转回从前:那是他们的演出成功的那天,他们与剧组一同前往饭店庆祝。在那一刻作家清楚地感到,“这正是我们的人生正式开始的时候”,前途一片光明。场景又一转,时间已是多年后。作家又回到这家剧院,剧院即将重修,过去的一切痕迹都将消失,作家这才真正清楚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因为在他曾经的感受中,剧院是永远不变的,过去的一切始终在循环上演。故事戛然而止。



毫无疑问,莫迪亚诺十分擅长描写青春时的那种迷惘。多年后的我们坐在桌前被往事勾起回忆,回想到那时的种种,记忆一时间涌上心头,然而时间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我们或许可以用冷静的眼光去审视这一切,却无法掩盖这股淡淡的忧伤。

莫迪亚诺作品的主角常常是一种“海滩人”。那种似乎存在,也似乎认识很多人,但实际上存在感淡薄得几乎为零的角色,就像一个在海边沙滩上晒太阳的人:昨天他在,今天他在,你也注意到他了,而明天他或许就会消失,但也没有人会有什么感觉。这或许体现了莫迪亚诺的某些处世观,但他在文学上最重要的成就依然是对于记忆的艺术的精准把握。与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那样细腻又流畅的回忆不同,莫迪亚诺擅长以操作读者的内心来用简短的篇幅来传递复杂的情感。他在许多作品中都习惯于淡化时代背景,几乎完全放弃了对社会描写,单蠢地着墨于人物的回忆。读完他的一本书,常常会感觉到完全不知道故事发生在什么时候。这种淡化了时代的手法也更拉近了读者的内心,因为这样的故事可能就在明天发生在你的身上,或许就是你多年以后的回忆。莫迪亚诺叙事也喜欢预留下许多的空白。有不少话题他只是草草提起,留下一个又一个模糊不清的谜团,却又基本上不会阻拦重要的主线的进行。这种神秘感就像回忆中模糊不清的迷雾,挥之不去,却给读者留下了无尽的联想。莫迪亚诺的故事结尾也常常是开放式的。记忆就断在关键的地方。然后接下来怎么样了?我们都不知道。《八月的星期天》中希尔薇娅最后去了哪里?南方十字钻石又怎么样了?是不是尼尔夫妇为了钻石拐走了她?《来自遗忘的深处》中雅克丽娜又去了哪里?在我生命中的三个阶段都曾遇到过她,当初我们一起私奔,她又是为了什么再次离开了我?《地平线》中的玛格丽特又逃向何方?她最后是否摆脱了那被跟踪的阴影?我们一概不知。因为莫迪亚诺从未想要给出答案。记忆就截止在我们之后一次见面的时刻,我们永远也无法得知故事的结局。她们选择了离开,从此也变走出了我的记忆。我们不再相见,故事也不再延续,结局如何?每个读者都有自己的结局。



本文标题: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用记忆的艺术再现难以捉摸的命运 - 八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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