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不二】遇见

BE预警，OOC都归我。之前参加村里的24h世界接吻日活动的投稿，这边也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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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景吾从来没想过大学毕业后再次遇到不二周助是在不二的葬礼上。

虽然作家自杀已经从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日本文学美学的一部分，但切实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迹部和不二已经有将近五年没有见面，分手以后双方都干脆利落，平时连社交网站上的互动都很少。但得知消息的时候，迹部景吾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在社交网站多方联系不二未果之后，迹部抱着最后的微弱希望拨通了不二的手机。接电话的是不二裕太，为迹部确认了不二周助去世的消息。

最初发现不二失去联系的是不二的责任编辑小川凛。原本计划在月初交稿的不二迟迟不见踪影，小川凛动用一切方法都无法找到不二，只好请求警方协助。最后警方在东京郊外的一栋独院住宅找到了不二的尸体、遗嘱和分门别类已经完成的手稿。

消息对外公布后，舆论哗然。不二作为最优秀的青年作家之一，版税收入颇为可观，更是在两年前获得了芥川奖。根据不二身边亲戚朋友的说法，不二性格也一直颇为温和，很少有什么能惹怒他，也很少见到他陷入低落。最重要的是，不二的作品非常温暖。无论是描写社会边缘人群还是刻画小人物心理，不二始终抱持着强大的同理心。他通过一部又一部的作品试图探索情感的边界并理解人类琐碎的情感。每一次描写，无论是怎样绝望的境况，不二始终尝试给人物一道温暖的光线，或至少是一条纤细的蜘蛛丝。无论人物是否能够靠它走出困境，它毕竟就在那里。编辑部也收到过很多读者来信，称自己在最艰难的时候，因为读到了不二的作品才没有放弃生命坚持了下去。没有人他这样一个相信长时间为他人带来希望人的会自杀。

“迹部先生，请等一下。”葬礼结束后，不二裕太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迹部景吾。

“裕太？”迹部停下了脚步，声音很温和，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这是哥哥指定要交给你的。”裕太把厚重的纸袋交给了迹部。

“里面是什么？”

“遗嘱中嘱咐，在交给你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打开，但之后任你处置。”

“我知道了。”

那天迹部参加完葬礼又回到会社工作，工作结束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迹部没有开灯，走到落地窗前推开窗户，点了支烟。窗外霓虹星星点点，但都离得很远，只有指尖燃烧的橙色光芒才多少和自己有点关系。纸烟燃烧着，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出的声响。

不二周助在升入大学三年级之后开始频繁吸烟，到大学四年级的时候迹部只要站在他身边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烟味。

“我说，你少抽烟吧。”快毕业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去泰晤士河边散步，迹部看着半小时内点了第四支烟的不二劝道。

“哎？抱歉，确实不应该让你吸二手烟。”

“不是我的问题。是你自己身体受不了。”

“我的话……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不二笑了起来，但还是掐灭了刚点燃的烟扔到了垃圾桶里。

迹部吸了一口手里的烟，被呛得直咳嗽。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应该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不二没有看起来那么开朗愉快。

迹部按灭最后一支烟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烟灰缸里叠着一摞烟头。迹部想起来，不二回国后在纯文学届如日中天，电视台和杂志事无巨细地报道不二的生活，甚至连不二的烟灰缸都给了超大特写。不二有两个烟灰缸，一个里面放已经用过的咖啡粉和抖落的烟灰，另一个只放烟头，而且会把烟头堆得非常整齐。

“天赋异禀的人果然都会有怪癖。”迹部在杂志上看到报道的时候，一边笑一边想，“说起来，这家伙还真是毫不避讳自己的私生活。”

迹部开始在书房的杂志专栏寻找那期杂志，半个小时后抬开了最近三年的的《新潮》，迹部才终于在柜子底翻到了那期采访。看日期已经是将近四年前的报道，但迹部几乎能背出采访中的每一个字。开始订阅《新潮》，也是因为不二最近三年的连载开始在《新潮》上完成。

其实和不二分手，虽然是双方的意愿，但两个人约定的明明是在成为更好的自己之后，会回到彼此身边。迹部景吾想过也许不二会爱上别人，也许两个人最终会真的因为若即若离最终厌倦，但迹部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不二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打破两个人的约定。

迹部景吾记得在自己向父母稍微透露和不二关系的口风时，父母的不赞同。也记得不二在据理力争多次阻止甚至大发雷霆之后，才阻止了新人编辑将不二的同性恋身份作为书的卖点之一。两个几乎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最后退缩了，最后在成田机场的到达大厅迟迟不肯分开，直到双方家长联系了警方，以为两个人出了意外。

手机开始震动，手冢国光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迹部接通了电话。

“喂，迹部。你还好吗？”

“……你觉得本大爷能好吗？”

“我很遗憾。”

“先挂了。”

“那栋房子，是我卖给不二的。”

“闭嘴！”

“不二在你们回国分手之后，又回了一趟英国，把你们一起住的地方的所有东西都打包邮寄了回来。他向我租了一套户型类似独栋住宅，进行了布置，亲自定期打扫收拾。他去世以后，说房子和里面的东西都交给我。但我想，还是留给你更合适。”

“……我明天派人去你那里取。”

“好。我还住在以前的地方。”

说完之后，迹部挂断了电话。看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有些出神。

他和不二的关系在朋友之间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两个人在朋友间其实没有隐藏的打算，但迹部和不二在一起的时候，手冢正是竞技状态最好的时期，满世界地打巡回赛和大满贯，原本不知情也并不奇怪。当时执意要把两个人的关系告诉手冢的是迹部，起因是大学二年级暑假那年的温网。不二在雨里排了几个小时的队买到了两张半决赛的套票，回到家就感冒发烧，结果还是硬撑着和迹部坐在观众席目不转睛地看完了手冢的比赛。回家之后病情加重，在公寓里睡了一整个星期。迹部一边心疼照顾不二，一边打翻了醋瓶子。结局是不二病情好转之后两天被折腾得起不来床，以及迹部搂着不二到手冢国光在英国的别墅宣示主权。搞得手冢莫名其妙又不知所措，最后手冢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恭喜。”

直到迹部和不二分手之前，两个人都还会因为手冢和不二的关系闹别扭发生争执。现在想起来，迹部觉得自己吃醋吃得幼稚可笑，毕竟爱情和憧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感。与其说迹部不想见手冢，不如说他不想见到曾经把和不二相处的时间浪费在吃味上的自己。

手里的烟又燃尽了，迹部把烟蒂扔进烟灰缸，开始拆不二裕太交给他的纸袋。不知道不二是如何成功游说了家人，他从来没有向家里隐瞒过两个人的关系，所以不二的家人对迹部的态度一直都像是对待家里的另一个成年的儿子。亲密友好，又非常尊重。

纸袋里是十本手帐，最早的日期是两个人回国之后第一天。前三本写得非常琐碎，大体是今天写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看了什么书和电影，有些什么日程安排，都是在不二刚回国头一年写的。开始写第四本的时间和第三本结束隔了将近一年，每天的内容都是零散的小说片段。迹部对不二已经发表的作品几乎可以说是倒背如流，却从来没有读到过手帐本里的片段。和不二大部分已经出版的作品不同，手帐本上的内容都多少有些悲观和阴暗。其中一篇是已发表的短篇小说的改写。不二删去了为主人公指明未来道路的角色，角色自始至终都在独自挣扎但始终无法找到方向，最终枯坐在黑暗里。整篇小说的心理描写像是将心脏血淋淋地剖开捧在读者面前，然后说：“看，这就是我的心情。”小说美得惊心动魄，但也痛苦得令人不忍卒读。

迹部景吾放下第四本手帐本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迹部开始洗漱准备去工作。无论失去什么，他的生活总是还要继续下去。上班的路上，司机开车非常稳当，迹部坐在车里有些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迹部隐隐约约想起来大学一年级的圣诞节，他和不二一起去德国旅行。前一周的时候两个人还没有确定关系，相互之间弥漫着模糊的暧昧氛围。他碰到不二的指尖的时候会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不二在帮他理衣领的时候也竭力作出普通朋友的架势。转变发生在两个人一起去班贝格。不二几个月前刚刚拿到驾照，买了车以后驾驶水平突飞猛进，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开完了从慕尼黑到班贝格两百多公里的路程。迹部坐在不二旁边简直心惊肉跳。他从来没想过不二斯斯文文的外表之下，有热爱飙车到二百五十公里的本质。

“这样的速度迹部没关系吧？”不二刚刚超过一辆车速已经不慢的宝马车，问迹部。

“……没关系。”迹部觉得开口说话都让自己变得更紧张，心跳得更快了。

“德国的高速公路不限速真是帮大忙了。我一直想要试一试超过两百公里的速度是什么感觉。”

“才拿到几个月驾照就敢这样开车……本大爷也挺佩服你的。”

“啊……抱歉……”不二降了车速。

“本大爷不是这个意思。”迹部叹了口气，继续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谢谢……”

那天晚上冻得要命，不二坐在壁炉边的摇椅上看小说，迹部抬着红酒站在窗边，跟着唱机轻声哼唱着罗恩格林。窗外雪下得纷纷扬扬，迹部把目光投向坐在壁炉边看小说的不二，然后发现不二也在用余光看他。两个人目光相触的时候都笑了起来，不二放下手里的小说，站到他面前。两个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又是由谁开始的。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交换了彼此的初吻。

“迹部，你愿意和我交往吗？”不二笑得眉眼弯弯还带着几分狡黠。

“……”迹部笑了起来，说，“那么你呢？你愿意和本大爷交往么？”

“少爷，已经到公司了。”司机叫醒了在后排几乎已经睡着的迹部。

“谢谢。”迹部拿着公文包向公司大楼走去。

“您如果觉得太辛苦，还是休息一段时间吧。您从工作开始，就从来没有休过年假。”

“谢谢关心。对了，今天还要麻烦你帮我去手冢那里拿点东西，还是老地方。”

“我明白了。”

和英国分社的视频会议结束之后，迹部切实觉得自己需要休假。虽然会议的发言没有任何纰漏，讨论过程中也没有出现破绽，但迹部非常清楚，自己并没有记住任何会议讨论的内容，之后还要麻烦秘书重新整理，确实严重影响了工作效率。当天下午迹部向人事部门递交了休假申请，并和同事完成了工作交接，工作七年以来第一次准时下班。回到家后迹部抱上了不二的手帐本，收拾好换洗衣物，拿上司机交给他的钥匙，开始走向车库。

最初一年对驾驶的热情逐渐冷却之后，不二开始热衷步行。两个人的公寓距离学校不远不近，走路大概需要四十分钟。于是不二早晨七点出门，步行四十分钟到学校门口的烘焙店同迹部会和一起吃早饭。冬天很冷，天又亮得很晚，不二带着满身寒气进到烘焙店的时候，迹部总是一面帮他掸去身上的落雪一面递上咖啡。将咖啡递到不二手上的时候，迹部会轻轻握住不二的指尖。迹部问过不二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一起坐车上学，却得到了不二的反问，问为什么迹部不愿意试一试和他走路上学。迹部回答得理直气壮，表示自己怕冷。第二年春分之后，迹部开始和不二一起走路去上学。他开始有些明白，不二为什么喜欢步行。看着行道树从绽出新芽到枝繁叶茂，路边的蔷薇花谢了又开，连迹部都经常心生感动。偶尔路上行人不多，他会握紧不二的手，阳光透过树影窸窸窣窣的洒在路面上，不二也会紧紧回握住他的手。那年冬天迹部终于说服不二和他一起乘车去上学，十二月初，两个人经常一起步行上学的路上发生了绑架案，一名亚裔的留学生在回家路上被绑架，一时间人心惶惶。事后罪犯交代，他踩点了半年多，多方查证后知道是迹部财团的公子经常在相对固定的时间从这条路上学。出手的那天天黑，他没有看清受害者的脸。不二和迹部再也没有一起步行上过学。

从迹部家到不二租借的独栋住宅并不太远，根据导航来看，开车需要大概二十分钟。可实际走起来的时候，迹部走得一头雾水。房子周围全是交叉纵横的巷子，偶尔还有坡道和楼梯挡住去路，有两次导航显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但迹部周围什么都没有。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迹部开了一个小时，才终于在角落发现了那栋房子。迹部后知后觉地记起来，他其实经过了那栋房子好几次，只是每一次都错过。

迹部从房子自带的车库出来的时候，看到了院子里盛开的玫瑰。迹部记得他和不二在英国的时候，关于院子里到底种什么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争执。迹部坚持要种玫瑰，不二坚持要开辟一片温室种仙人掌。在院子荒芜了一个月以后，以迹部的妥协告终。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不二身为文学系的本科生被植物学教授破格录用为助教，原因是不二完成了一篇颇有见地的有关仙人掌的论文。不二拿到助教的工资的那个月，给家里每个房间买了一个花瓶，盛上水插上了各色玫瑰。那天迹部考完概率论期中考回到家心情大好，帮不二买了一盆放在书房的仙人掌。迹部看到满屋子的花眨了眨眼，然后推开书房放下仙人掌，吻了坐在电脑前赶论文的不二。 看着满园的玫瑰，迹部几乎失去了打开门的勇气。

迹部在那栋属于他们的住宅里看完了不二的后几本手帐，他意识到，归国的这些年，他和不二分手了，可不二没有和他分手。不二把所有的依恋、不舍、温柔和痛苦都尘封落锁，关在了这座属于他们的城堡。可是记忆不会褪色，情感也无法扼死，如果真要和那段恋情决裂，那么首先应该被锁在这里的是不二自己。那个成为更好自己的约定，只是不二又一次体谅他的心情，照顾他家人的感受。迹部在屋子里生活了一个月。第一周，迹部为还能感受到不二的气息刚到庆幸而欣喜。第二周，房间恢复了他熟悉的气息——混合着他和不二的味道。第三周，迹部惶恐地发现，不二的气息一点点消失，整个房间只留下了自己生活的痕迹。到最后，迹部几乎绝望地想从任何不二留下的东西寻找一点不二在这里生活的痕迹，直至最后迹部开始和想象中的不二对话。

迹部景吾想，他大概是遇到了曾经在这里生活的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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