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动画片 > 八卦谈 > 最后一个乘客

最后一个乘客

八卦谈 佚名 2022-12-23 10:17:07

  【声明:1.本文所有角色拥有与作者和读者相同的人权,请保证对人最基本的礼貌,如不同意,请右上离开。2.本文不开放任何二次创作。3.不要在其他地方提及此文,善用评论区。】

除夕夜里万家灯火,张福海一个人蹲在道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着烟。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远远地传来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估计新年前不会再有客人了,张福海规矩地把烟头掐灭在璀璨的灯火中,丢进了垃圾桶,一边站起一边咳得上身直抖。

    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抽这玩意儿?

    坐上驾驶座,张福海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大信封,先是放在了副驾驶座上,然后又拿起夹在了挡风玻璃上,似乎还是觉得不满意,他又拿了下来,一边思考一边在手里掂量着。

    真是麻烦。这么想着,张福海随手把信封扔到了仪表盘那里。正想发动汽车,他又想起了什么,从那一串钥匙里取下一枚塞进了信封里,嘟囔着:“差点把钥匙忘了。”

    这是他出租车司机生涯的最后一天了,虽然是最后一天,但他依旧认真坚守到最后一刻。

    街道上很冷清,虽然鞭炮声此起彼伏,但大街上却看不到几个人影——也是,今天除夕嘛,大家这会应该都和家人在一起吧?许是觉得车里太安静,张福海随手打开了车载音响,《一剪梅》悠长的前奏慢慢响起。

“师傅!师傅!”看到路边有个人招手约车,张福海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忘了按下“空车”的提示牌。反正最后一天了,要不再拉一单吧?这样想着,张福海轻点的右脚却不由自主地往右挪了一下,减慢的车速又提了上去——那乘客是个女生。

“哎!师傅!师傅!”张福海没有理会在身后跟跑叫喊的女孩,手已经放在了变速杆上。他是在害怕什么吗?可是张福海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是一个非常自然的条件反射而已。就在他习惯性地望了一眼后视镜时,他突然猛地踩住了刹车——那个女孩摔倒了。

罢了,反正也是最后一天了,不管发生什么也都无所谓,全当做善事了。张福海下定了决心,把车又慢慢开了回去。

“姑娘,你没受伤吧?”

“啊啊啊没有没有。”女孩倒是很惊讶这辆跑出去几十米的出租车又回来了,“师傅,卧龙居去吗?”

“只要你不害怕,那就走吧。”

女孩愣了一下,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还走吗?”张福海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好像是有点奇怪,连忙改口。

“啊,那您稍等一下。”张福海看女孩匆匆跑回路边,提了一袋东西回来,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在车尾停了一会,“久等了。”

刚坐上后排,张福海就听见那个女生在和什么人打电话:“我已经坐上车了,不用担心……我不是说了,阿姨家的和我不合适……这你别管我,我要真说了你肯定不同意……行了行了,跟你们那些老太婆们打麻将去吧,我挂了。”

“真是,才多大的人就非得去敬老院,这让别人听了怎么想我啊?”女生挂了电话后嘟囔了几句。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了,音响里的音乐已经换成了张敏明的《我的中国心》。张福海稍稍调整了一下音量,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现在过年嘛,都是白天热闹晚上冷清,虽然现在是红灯,但是斑马线上并没有几个在走的行人。突然,张福海的目光被路边的什么吸引了——那是大概是一家四口,夫妻俩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两个孩子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在路边走着,看起来那么和谐和幸福。

突然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

“师傅,绿灯亮了。”

猛然回过神,张福海连忙道歉。短暂停留的车子毕竟只是个过客,总是得起身赶路的啊。

可能是觉得有点尴尬,女孩突然开口问道:“师傅,你贵姓啊?”

“姓张。那个牌子是我的工作牌,有我的信息。”张福海打开灯,照亮了他的工作牌。

女孩似乎比刚才更尴尬了,连忙转移话题:“师傅你除夕夜还跑车啊,不回家陪陪家人吗?”

“我一个人住。不过就算有家庭,像我们这种司机,最底层的劳动者,该跑还是得跑啊,要不怎么养活家庭?除非是像我们一大姐家里有钱,跑出租纯粹为了打发时间。”

“啊?您多大了,还没结婚呐?我还以为现在只是年轻人不想结婚。”

张福海看了一眼表:“还有一分钟就四十了。其实我也不是没结婚,只不过两段婚姻都挺失败的,于是就再也不想这事了。”

“啊,对不起啊。”

“没事儿,就当是一个过来人的忠告吧,婚姻真的是大事,不要像我一样失败。”

“我觉得吧,现在对待婚姻大家都太功利了,跟签合同做生意似的。结婚人家以前叫成亲,成为亲人,是两个愿意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人组成一个小小的家庭,还说什么生死相许。”女孩说道,“我就喜欢老实勤劳本分的,我们可以没有很多钱,但我们相互尊重,相互体谅,相互关心,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不做亏心事,无愧于任何人。但我要找个这样没钱的我妈肯定不同意。”

“现在老实人不都是骂人的话嘛哈哈。但,那样生活真的会很辛苦的。”

“辛苦又怎么样?付出就一定是吃亏吗?我爸我妈就是这样的。我爸辛苦了半辈子,赚了半辈子辛苦钱,但他俩恩恩爱爱,对我也好,虽然日子过得不那么富裕,但我从来不觉得比别人少什么,甚至我觉得我还比别人幸福呢。要不是我爸走得早,我妈非要给我腾房子,她咋会去敬老院呆着?”

“有时候天真点还是挺好的。”音乐又变成了刘德华的《忘情水》,张福海突然少有地想和别人说说话,“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要是冒犯……”

“不冒犯,反正最后一天了,你也是我最后一个乘客。”

“那您讲吧。”

又是一个红灯,张福海清清嗓子,刚刚抽的那根烟还没让他完全缓过来:“说实话,我其实是个同夫。”

“啊?”

“我第一个老婆是我大专的同学,当年读书的时候在一起的,我还追了她好久来着,最后一毕业我们就领了证。一开始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从她怀孕以后就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根本不让我碰她,拥抱也不行,还要分床睡。我出车忙,每天连三句话都说不了。女儿出生以后更是每天找我茬,不管什么事非要把我拿住才行,绕来绕去就是要离婚。我也是离婚后才听别人说,她跟她闺蜜有不正当关系,可笑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觉得两个女人亲密点没什么奇怪的。”

“虽然我不反对同性恋,但她这也太可恶了吧?你应该揭发她啊。”

“有啥用啊?我后来也网上认识了几个同妻同夫,大家都很可怜的,但没什么办法。更何况,我是男的啊,同妻发声也许还会有人听见,同夫就不一样了。就我认识的一个大哥,差点被诬告婚内强奸,这都什么破事?”

“真是可恶,您遭受的这事我觉得已经算是家暴了。”

“家暴?别说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指不定多少人笑话呢。”张福海干干地笑了笑,“第二段婚姻就很简单了,相亲对象,结婚以后嫌我丑嫌我没本事呗。是啊,我就是一破开车的,能有多大本事?更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我每天累死累活也赚不了几个钱,也不懂浪漫,也不懂那些化妆品,所以离婚以后我就再也没想过这种事。欸,一个人过其实也挺好,一个人挣钱一个人花,我又不抽烟不喝酒,除了下象棋也没啥爱好,这些年到底还是攒了不少钱。再加上前几年我一同事开车被女流氓骚扰,反倒是他被开了,从那起我也就有点排斥女人,也很抵触载单个女乘客。”

“那为什么最后你还是载我了呢?”

“呵呵。”已经忘记什么是笑容的张福海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反正你是我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乘客啊,只要你不害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

张福海突然觉得音乐有点烦,便关掉了音响,车里只余引擎的轰鸣声。

“什么是最后一天?”

“嗯?”

“为什么是最后一天?”

“因为我四十了,不想再干了,太累了,想休息休息。”

“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他们把它叫做螺丝。我咽下这工业的废水,失业的订单,那些低于机台的青春早早夭亡……”

“这是什么?听上去挺有味道的。”张福海破天荒地对一首诗歌产生了兴趣。

“一个打工诗人许立志的诗,《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

“哦,打工人,和我还挺像的。不过我没什么学问,只知道一个钱玄同。”

沉默。

“不,你和他一点也不像。”宋佳怡说道,因为她刚才有一句话最后还是没说出口——而许立志早早跳楼自杀了。

“也是,我写不了诗。”

“快到了吧?”宋佳怡实在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了,因为太过沉重,甚至让她有点呼吸困难。

“嗯,姑娘你带伞了吗?雪挺大。”

“没有。”宋佳怡看着车灯里纷飞的大雪,雨刷单调地摇摆,心里很不是滋味。

“副驾驶椅子后背里有把伞,你拿走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

“那本来也是我放那给乘客用的,反正你是我最后一个乘客,拿走吧,我也用不上了。”

“谢谢。”宋佳怡慢慢抽出了那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黑伞,那口袋里还有一瓶没打开的白酒。宋佳怡看着那黑伞,好像是一道深渊在沉默地凝视自己,而自己却怎么也看不透其中的故事,只能在黑暗中被那目光所纠缠。

“到了。”

“师傅,多少钱?”宋佳怡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沉默了两秒,张师傅开口:“不要钱。”

宋佳怡没有再问,她知晓,不管她怎么问对方都只会说“因为自己是他最后一个位乘客”。

“真是谢谢您了,那,我走了?”

“嗯。”

撑起那把大黑伞,那抹深邃的黑一下子就融进了沉沉的夜色之中。宋佳怡刚下车,张师傅就追下来了:“那个,天这么黑挺危险的,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我送送你?”

天气很冷,落了这么多人情的宋佳怡实在不想再麻烦张师傅了:“不用了。”

“哦。”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宋佳怡觉得那双眼睛突然变得极其浑浊。

“那你之后打算去哪?回家?”

“既然都到这了,我想去北面的双途河畔走走,看看我四十年的生命,究竟是清是浊。”

宋佳怡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两块糖递给张师傅:“过年了,吃两块糖吧。”

“吃了就会做一个甜甜的梦吗?”

“嗯,一定会的。”

“谢谢你。”

其实你,也可以写诗的,不是耻辱的诗,而是宽厚却稚嫩的诗。

回到家里,宋佳怡给母亲报了一个平安后来到窗边,看一盏一盏灯火点缀的夜色,似乎冷透的身体温暖了一些。

突然,宋佳怡浑身发冷,一股寒意透心而出——她发觉自己似乎想错了什么。

为什么是四十岁?

因为人到四十就该死,不死也该枪毙。这是钱玄同说过的话。

怎样知晓是清是浊?

泡到水里洗一洗。

宋佳怡发疯地拿起手机报了警。还好自己还记得他的名字,张福海,自己心里还吐槽过那名字真像上个世纪的风格;还好自己拍过他的车牌号;还好自己知道他要去哪……

这个夜变得无比漫长,漫长得像是南北极的极夜一般。室外满是路光灯火,宋佳怡却看不到任何明亮。太阳被挤压在山脚,尚未出头便已落下,漫天的雪花似乎也在渲染着悲剧的氛围,仰头的黑色像是那把黑伞,吞噬着自己的一切情绪,只留下恐惧和恐惧。宋佳怡头疼个没完没了,就连肩胛骨似乎也在燃烧。

张福海,你福如东海,我不许你这么悄悄离开。

可恶,要是我多释出一些善意的话……

 

仿佛做了一场大梦,睡得宋佳怡灵魂错位,五脏颠倒。睁眼一看,自己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了。

张福海到底还是死了,还留下了八十万的存款。新闻还上说,他在遗书里写到希望用自己攒下的钱去资助几个男孩读大学,他说“虽然不知道这些钱能有多少帮助,不过有知识到底还是好啊,就不用像我这样开一辈子出租车了”。

那篇报道让宋佳怡异常难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呕吐出来。精神恍惚中她一直在想,他到底是怎么攒下那么多钱的?他到底有没有吃自己送他的那两块糖?当他跳入双途河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到底是喜是悲?

“这个张某某一看就是重男轻女,资助就资助嘛,干嘛限定性别?”

“就是,看新闻里说他生活上抠搜拮据的样子,也难怪他娶不上老婆。”

同事叽叽喳喳的八卦让宋佳怡有些恶心,她慢慢站起来,脸上是一张奇异的表情。

“佳佳你怎么了?”

“请你们不要再说了,这真的很恶心,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懂!”

“到底怎么了?”

“因为我是他最后一个乘客。”


本文标题:最后一个乘客 - 八卦谈
本文地址:www.ttdhp.com/article/16175.html

天天动画片声明:登载此文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并不意味着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描述。
扫码关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