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政府主义者和先锋派

导语：

费利克斯·费内翁（Félix Fénéon，1861-1944，法国无政府主义者和艺术评论家）的政治观点和他所推崇的艺术有什么关系？

编译 | 快乐大胖

在很多历史时期，左翼政治对艺术写作来说非常重要。尼古拉斯·普桑（Nicolas Poussin，1594-1665，法国巴洛克艺术家）是17世纪一位孤傲的反权威画家，到了现代，他的三位狂热崇拜者均是左派：安东尼·布兰特（Anthony Blunt，1907-83，英国艺术史学家）、理查德·沃尔海姆（Richard Wolheim，1923-2003，英国哲学家）、T·J·克拉克（T. J. Clark，1943，英国艺术史学家）。克莱门特·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1909-94，美国艺术评论家）年轻时也热衷于激进的政治，他借鉴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著述。而亨利·马蒂斯（Henri Matisse，1869-1954，法国野兽派创始人）的拥护者路易·阿拉贡（Louis Aragon，1897-1982，法国诗人）则一直是一位共产主义者，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即便是当代，哈佛的现代主义者本雅明·布赫洛（Benjamin H. D. Buchloh，1941，德国艺术史学家）仍是一位热情激昂的马克思主义者。虽然苏联在建国后不久就提倡了反现代主义，但曾经是当代艺术领域最具影响力的学术刊物《十月》（October，1976年发刊），仍是以谢尔盖·爱森斯坦（Sergei Eisenstein，1898-1948，苏联电影理论家）1928年拍摄的一部关于布尔什维克革命（Bolshevik revolution）的著名电影命名。 

沃尔海姆、克拉克、格林伯格、布赫洛亦或是《10月》，他们各自的努力都没有对社会产生任何实质性的政治影响。当然，布兰特是其中的特例，他为苏联从事间谍情报工作的身份暴露后，晚年的下场也很凄凉。

费利克斯·费内翁（Félix Fénéon，1861-1944，法国无政府主义者和艺术评论家）年轻时就是一名激进活动家和无政府主义者，他和许多当时艺术界的朋友一样，成为了一名共产主义者，从未放弃过左翼信念。作为法国陆军部的职员，他在维持生计的同时，很可能还参与了1894年在巴黎的一次爆炸案，因此他受到了逮捕，但最终并未被定罪。

与其他的无政府主义者不同，如他的艺术家朋友卡米尔·毕沙罗（Camille Pissarro，1830-1903，法国印象派画家）和乔治·修拉（Georges Seurat，1859-91，法国点彩派画家），费内翁是暴力的坚定支持者。作为一位重要的收藏家，费内翁不喜欢法国各种博物馆里弥漫着的反动趣味，他曾考虑将他的现代主义艺术留给苏联人民，直到1939年的苏德签订了臭名昭著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Molotov–Ribbentrop Pact）。

几年前，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useum of Modern Art）举办过一次永久馆藏特展，其中保罗·西涅克（Paul Signac，1863-1935，法国点彩派画家）那幅《费利克斯·费内翁肖像》（Portrait of Felix Feneon, 1890）被放置在了这场永久藏品展的入口处。这有点令参观者费解，因为大多数公众可能都不知道西涅克是谁，以及这幅画的特殊含义。

但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张画，因为费内翁在为一些早期法国和意大利现代主义者建立声誉方面的确起了重要作用，如今这些艺术家都在博物馆里如名贯耳。作为一个非常善于交际和注重隐私的人，费内翁有着复杂的情感生活。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他结识了巴黎许多重要的艺术和文学人物。费内翁总是出奇地谨慎，他非常善于将自己的生活分门别类。

19世纪末的巴黎，费内翁在艺术界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是毕沙罗、保罗·西涅克和乔治·修拉的密友，曾担任《白色杂志》（La Revue blanche，1889-1903发行的法国艺术文学杂志）的编辑，该杂志详细介绍过皮埃尔·博纳尔（Pierre Bonnard，1867-1947，法国纳比派创始人）、菲利克斯·瓦洛东（Felix Vallotton，1865-1925，瑞士/法国籍纳比派画家）和爱德华·维亚尔（Édouard Vuillard，1868-1940，法国纳比派画家）的作品。从1906年到1924年，他在瑞士伯恩海姆-杰恩画廊（Bernhem - Jeune）工作，为亨利·马蒂斯的商业价值做出了巨大贡献。今年，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展览“费利克斯·费内翁，无政府主义者和先锋派”（Félix Fénéon. The Anarchist and the Avant-Garde）中，引用了法国画家和收藏家莫里斯·拉莫特（Maurice Boudot-Lamotte，1878-1958）的话，他写道，“费内翁，作为一个优秀的无政府主义者，从伯恩海姆-杰恩画廊的黑暗房间里开始，便在资产阶级中植入马蒂斯的作品 —— 就像埋放了一颗炸弹。”

费内翁也是一位极具独创性、极其谦逊的作家，他的《三行小说》（Novels in Three Lines，2018）都是基于真实事件改编的精彩故事，也是其死后出版的仅有的一本书。卢克·桑特（Luc Sante，1954，比利时艺术评论家）从2007年开始翻译它，这本书中收录了超过一千个简洁的故事，其中一些故事只有两行而已：

65岁的克拉拉·佩龙小姐在伊埃雷被人割断了喉咙。

这起谋杀除了贪婪没有别的动机。

这次“费利克斯·费内翁”的文献展，是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对费内翁的首次回顾，共展出130件展品。对于其文献评论和分析也出版了同名书籍《费利克斯·费内翁，无政府主义者和先锋派》（Félix Fénéon. The Anarchist and the Avant-Garde，2020），由史塔尔·菲古拉（Starr Figura）、伊莎贝尔·卡恩（Isabelle Cahn，1954，美术史学家）和菲利普·佩尔蒂埃（Philippe Peltier，1950，历史学家）共同撰写，并由琼·哈尔博林（Joan Ungersma Halperin）附上了简短的序言，他也是费内翁1988年完整传记的作者。

该书汇集了费内翁所收藏和欣赏的大量艺术作品，以及许多学者的新文章，其中就包括关于他生前参与的政治活动、作为艺术品经销商的工作以及个人收藏。他收藏了许多他所推崇的艺术家作品，同时也收藏了大量来自非洲、大洋洲和美洲的先锋艺术。

作者写道：

二十世纪初，越来越多的艺术家、交易商和收藏家对这些艺术品充满热情，费内翁就是其中一员。大多数人用一种浪漫主义的观点来看待它们，把它们简化为一种理想化的、珍贵的东西。而费内翁的兴趣还源于他本身的无政府主义反殖民主义。

该书提供了一张显示他生活和工作地点的巴黎实用地图。我们了解到西纳克的那幅画作的完整标题应该是《217号作品。在珐琅背景上有节奏的节拍、角度、音调和色彩，1890年费利克斯·费内翁的肖像》（Opus 217.Against the Enamel of a Background Rhythmic with Beats and Angles, Tones, and Tints, Portrait of M. Félix Fénéon in 1890），但费内翁生前对这件作品并不喜欢。 

然而，在一般情况下，虽然提供了新的信息，但正如琼·哈尔博林先生所阐述的那样，无政府主义者和先锋艺术并没有改变我们对画中人物的总体印象，他的研究也被反复引用。阅读一本关于费内翁艺术批评的好译本很可能会鼓励一些年轻艺术作家去效法。哈尔博林的书中提供了许多费内翁极其难懂的法语简短样本，她对这些样本进行了分析和翻译。 

通常关于赞助的描述是令人沮丧的，因为他们缺乏具体的财务细节。知道艺术品的价格是很重要的，因为这揭示了谁有能力购买它。费内翁并不是腰缠万贯的富翁，因此，了解一下他为修拉的53幅画作和180幅素描花了多少钱是很有启发性的，这些作品都曾出现在他的收藏中，其中许多现在都收藏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或其他大型博物馆中。

费内翁作为作家和画廊老板的双重角色并没有真正的继承者，原因值得探寻。美国著名诗人和现代艺术博物馆重要策展人弗兰克•奥哈拉（Frank O’hara，1926-66）、在成为艺术品经销商之前就已是一位杰出的美国艺术评论家罗伯特•威滕（Robert Pincus-Witten，1936-2018）以及了不起的法国作家和勒隆画廊（Galerie Lelong）画廊主让•弗雷蒙（Jean Fremon，1946）等跨界人物，他们虽然优秀但都不具有费内翁那样广泛的影响力。如今，大多数艺术品经销商人可能都太过忙碌，无法成为艺术领域重要的作家。事实上，即便是费内翁也曾在1893年停止过写作评论，而那时他还没有成为一名商人。 

布兰特、克拉克、阿拉贡和其他左翼艺术作家对绘画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他们中的一些人主张用创作来提高公众意识的政治作品；另一些人则关心如何让伟大的艺术作品被所有人所接受。当谈到如何“艺术已经被与那些为其创作的人隔离开来，变成了富人和傲慢者的领地。”—— 《形象的形式，阿德里安·斯托克斯作品选集》（The Image in Form. Selected Writings of Adrian Stokes，1972）时，沃尔海姆果断选择了第二种立场。

费内翁的政治与他所仰慕的艺术之间有怎样的关系？帕翠西亚·雷顿（Patricia Leighton）在该书中认为，无政府主义“推动了他在巴黎艺术界的活动”通过这样的镜头，“我们可以从他写的东西、他所支持的人，以及他认为这么做很重要的原因中感知到他的统一性。”

目前，我们不确定什么构成了无政府主义的视觉艺术，也不知道他的实践活动是如何支持其政治事业的。但就在他死前，他销毁了他的文件，所以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们经常借用政治术语来谈论激进艺术。但众所周知，尽管许多现代主义艺术家都有进步的政治抱负，包括费内翁所支持的一些艺术家，但这些对激进艺术的希望最终都落空了。至少目前看来是如此。 

参考文献：

“费利克斯·费内翁。无政府主义者和先锋派”，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曼哈顿中城西53街11号）展览时间：2020年8月27日至2021年1月2日。

《费利克斯·费内翁，无政府主义者和先锋派》，史塔尔·菲古拉、伊莎贝尔·卡恩和菲利普·佩尔蒂埃著，并由琼·哈尔博林作序言，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出版，2020。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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