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狱》第一章 委托

　　“据本台收到最新消息，近日在我市境内发现的多起幼女拐卖案时隔一个月终于取得重大进展，犯罪嫌疑人之一的张某已被警方拘捕，目前没有更多消息流出，请关注后续报道……”

　　嘈杂的电视声将靠在桌子上小憩的主编惊醒，在办公室里放着电视随时收听最新新闻已然是一种习惯，他戴上眼镜，拿起电话，对着电话的另一头发出了命令。

　　“小叶，拐卖案新闻看了吗？我们跟这个消息跟一个月了，赶紧的，去获取第一手资料去。”那语气里透露着喜出望外与急不可耐。

　　“拜托主编，人现在给警察扣着，这会肯定不让咱进去啊，您这…”一个年轻男子接到电话后十分头疼，虽然获取第一资料来说十分重要，但眼下完全没有办法啊。

　　“我不管，起码先去看看，赶快的，小心你的工资啊。你还是案件第一发现人呢，活用你的身份懂了没？”主编丢下这句话后就把电话挂了，只留下嘟嘟嘟的忙音。

　　“唉，这不是强人所难嘛。”年轻男子看着挂断的电话嘟哝道。

　　邻桌的人听完后凑过来说道“：咋了星涵，那主编又叫你出去采访啊？”

　　“可不是嘛，唉不说了，我先走了，中午饭记得帮我带一份，放我桌上就行。”说着说着，这个年轻男子，也就是我，叶星涵，不得已站起身来开始收拾装备，一脸郁闷的去了洗手间。

　　进洗手间后，狠狠地往自己脸上用凉水冲了一下，算是打消了些许困意。

　　“算了，为了生计也没办法了。”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无奈的笑笑，回到桌旁，和同事打了打招呼我就出门了。

　　出了报社，找到了停在角落里那台看着比较寒酸的自行车，简单擦拭了一下，就踏上了去往警局的路。

　　微风迎面吹来，加上刚才脸上的水还没干，给我冷的一哆嗦，不过这也让我想起来前两年来这里面试的那天。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大学毕业没多久的我满怀踌躇的踏上了求职的道路。我从小就对记者很感兴趣，他们出现于各种各样的现场，又能在不经意间卧底在犯罪组织里协助警方破案，总之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就只有一个字，酷。

　　在这之后，我就一直为了成为一名记者而努力学习，也总算是熬到了面试这天，前面的考试都还算顺利，但是面试关却问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是为了什么而选择这个职业？你有把握能够做好吗？”面试官微笑地看着我，抛出了这个我似乎从来没思考过的问题。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放轻松年轻人，你现在不用当我是面试官，把你最真实的想法向我说出来。”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安慰我道。

　　“为了追寻各个事件的真相吧。在我看来记者有时候与侦探没什么差别，他们都是为了整起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而努力，力求详实的描绘整起事件……嗯，我的看法就是这样。”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

　　“有趣的看法，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好记者，你的面试通过了，至于什么时候上班，等我们通知吧。”他起身对我伸出了手，我不敢怠慢，赶紧站起来也紧握住了他的手。

　　“对了，希望你不要辜负你的这个理想。”这是他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这就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天，我终于成为了梦想中的记者。

　　但是这两年下来，我越发觉得这个职业并没有理想中的那么简单，相反，因为有时候不肯顺着大方向撰写文章，经常受到批评。可能因为写的不是什么很容易赚钱的文章吧，我一直坚持站在事情真相的角度来报道，但得到的和我所期望的不成正比，直到今天也还是做着个小记者。

　　直到今天我还在想着，我这样的态度走这条路，究竟是对是错？

　　在思绪万千之间，我到了警察局门口，和所预想的一样，警局门口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无数根麦克风就像是要把警员的头给撞掉一样不停地向前凑，警员也是十分的无奈，只能将人群向后赶。

　　我拿起采访设备，叹了口气，稍微调试了一下，也就加入了他们的大流，说是加入，其实也只是站在队伍的最末端滥竽充数罢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局长推开门出来了，本就躁动不安的同行此刻显得更为兴奋，像是林间小鸟般开始叽叽喳喳的提问。

　　“请问嫌疑人对警方透露了什么？”

　　“请问嫌疑人是否交代了同伙？”

　　“他是蓄谋报复社会吗，有没有精神疾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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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嘈杂声充斥着耳朵，问的大部分都是些无意义的问题，我就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待局长发言。

　　“各位记者朋友们，安静一下。”局长的声音还是那么充满威严，一下子就将在场的鸟儿全部都给镇住了。

　　“我很清楚你们要问什么，我会一一告诉你们。犯罪嫌疑人高某，男，出生于邻市的一处偏远山区的张家村内。他是本市幼女拐卖案的重点人物，但是很遗憾，至今我们还没能问出来他的上线究竟是谁，以及那些孩子他们到底是从哪来的。但是各位请放心，我们警方一定会为这些孩子们，和孩子的家长们还回一个完整的家。”局长简单的讲述了一下嫌疑人的信息与案件情况，我掏出本子做了做笔记，补充了先前关于该案件的信息。

　　“您是叶记者吗？”就在我站在一旁记笔记时，一个警察突然向我搭话。

　　“我是，请问？”

　　“请借一步说话，这边人太多了，相信您是不想被曝光举报人身份的吧？”

　　此话听得我心里一惊，一个月前的记忆开始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点点头，跟着他从侧门进了警察局。

　　进到局内，正好赶上局长打发完那些麻烦的同行，他看到我，伸出了他的左手，我也伸出了我的右手，紧紧的握了上去。

　　“相较于你的同行，你这个记者给我的印象可和他们差太多了。”局长笑着说。

　　“从某些方面来讲，我确实不像个记者。”我也轻笑一下回答道。

　　“事先做了一些你的功课，从正门带你进来麻烦就大了，还好你比较喜欢站在一旁默默地记录。”局长挠了挠头，看上去确实对这些记者有点头疼。

　　“习惯了就好，这毕竟也是警方的一门必修课。对了，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我不想接着客套下去，直截了当的问了这次会面的目的。

　　“好，我也不废话，这边请。”局长见我十分直接，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对着走廊的一边示意道，我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目的地是熟悉的询问室，上次也是在这间询问室向他们提供信息的，这样看着还有点亲切。

　　“叶记者，我们再跟你核实一下当天您所看见的情况可以吗？”坐在对面的警察说道。

　　“没问题，我记得当晚……”我点了点头，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是一个月前的晚上，我正在附近的书店里看书，享受着下班的短暂的休息时光。

　　那时天还没有很黑，大概是傍晚这样，我靠在窗边看书时，突然看到对面的公园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

　　那个公园实际上早已经废弃了，照理说除了一些孩子，和看护的大人以外，应该没有别人了，而且天色晚了已经没有孩子在了。

　　但是那时候我看到了一辆面包车开进了公园，公园有个大门直通里面的拆迁区，他就停在那个地方，有一个穿着黑色工服的人从车上下来，他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了看四周，似乎是在望风，因为当时我在二楼所以看得比较清楚。

　　估计他们也没想到有人会去注意那里吧，那个车堵在巷子前面，一般人也就不会去管那里了。

　　“这时候您就看到了那个冰柜车？”对方打断了我的联想，确认道。我点头示意后，他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怎么会有人往没人的拆迁区域里运这东西？觉得奇怪，我就收拾了一下东西，往公园里去了。

　　不过当时不仅仅只有我一人看到了，还有一个纹身的高大男子，不过看他倒是没太在意，他的眼神总感觉是一直在盯着我看，应该不是很重要，这边我就略过吧。

　　我下去后躲在了小巷的另一个入口，不过那里被堵住了，我只好冒着可能被他们发现的风险从停车的地方挤进去。

　　在我进了拆迁区顺着土地上的残留着的脚印，七拐八拐地终于找到了他们的交易地点。到这里之前，我还是不清楚他们是来这里做什么的，直到接下来非常惊悚的一幕出现后，我才明白了他们接下来是要做什么。

　　我看到他们打开了那个移动冰柜，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真的毫无血色，而且那只手上远远望去还能看到很多像是斑点一样的伤疤覆盖在上面，惨不忍睹，我当时惊讶地差点叫出声来，不过还好我及时用手捂住了嘴。

　　接下来就是关于拐卖详情的对话，充斥着诸如“商品”“交易”这种十分冷血的词汇，也就是我给你们提供的那段录像，相信不用我多说。

　　不过中途出现了意外，在我给你们秘密报警的时候，不小心惊动了他们，也怪我不小心，光顾着录像，忘记这是个拆迁区了，为了更好拍摄到证据，没注意到旁边有个危墙，撞掉了些许碎石，还好你们来得快，当时他们其中一人的刀子都快堵到我嗓子眼了。

　　万幸，孩子我们保护好了。可惜的是，他们似乎很熟悉这个地方，也察觉到我报了警，七拐八拐的跑走了。

　　以上，就是这些。

　　“嗯，感谢您的配合，接下来的事情就请我们局长亲自跟你说了。”这位警官微微颔首致意就离开了询问室，接着进来的是一脸严肃的局长。

　　“再次感谢叶记者您的配合，说实话您这样的记者要是再多一点就好了，比起那些只会捕风捉影的人不知道好上多少。”局长向我递了杯水，略带感慨的说道。

　　“警民合作嘛，不过局长，这次应该不只是来找我确认情况那么简单吧？”我清了清嗓子，强压着心中莫名升起的紧张感，试探性地问道。

　　“你还真是直接啊，本来我还想再唠一唠，那我就直接进入正题吧，”局长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转变为了极为严肃的表情，“我们希望你能潜入张家村，为我们收集线索。”

　　“张家村？就是那个犯罪嫌疑人的老家？”

　　“是的。虽然从他嘴里没问出同伙的信息，但是我们在提到他老家的时候，他的神情有着非常明显的改变，似乎十分抗拒提到这个地方。而且当我们问他这次拐卖的孩子是否来自张家村后，他的不安感明显加剧，变得十分的暴躁。这是极度心虚的表现，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张家村与这起事件可能有着密切的关联。”局长将审讯的部分结果告知于我，表情十分的凝重。

　　“嗯……那这样为什么不派便衣警察去潜伏呢？这样要是真的遇上什么事情也能很好解决。”我沉默了一会，说出了我的疑问。

　　“这个问题，我想你看了这个就明白了。”局长拿出了另一份文件，在我简单浏览过后，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

　　“让我这个真记者带着便衣警察伪装的假记者进去么……倒也是个蛮高明的技巧。不过为什么要选我？”我托着脑袋，并不是很能明白其中的用意。

　　“其实最开始我们并不打算让你参与其中。但是不知怎么说，算是所谓的直觉吧，我觉得我们警方需要你的协助。我说过，我们做过了一些关于你的功课，你知道我得出了什么结论吗？”局长点了根烟，打开了位于头顶上方的排气扇，任由烟雾随风而上。

　　“什么结论？”

　　“我们找不出第二个能够胜任这个工作的记者，我所需要的，是毫不畏惧挖掘这幕后真相的人，不管这真相是有多黑暗。”局长一字一句的说道，铿锵有力，砸在我的心头。

　　追寻背后的真相么……这看起来确实是只有我这个不像是记者的记者才能胜任的工作。

　　“希望你成为一个好记者。”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环顾四周，却只有看着窗外的局长和正嘈杂作响的风扇。

　　恍惚之间，我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沉默半晌，我听见了烟头掉落的声音，局长回过头，看着已经站的笔直的我，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希望你能不辜负我们对你的期待，当然，更不要辜负了你自己。”

　　谈话过后，我提出要去看看嫌疑人，局长有些意外，但还是同意了我的请求。

　　走过一段深黑的长廊，头顶的灯还在滋滋作响，很快就走到了黑暗的尽头，我走向拐弯处，走到了因我举报而被捕的张某的囚室。

　　透过铁窗，我看见了他迷茫的眼神，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在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后，他眼里的迷茫在一瞬间变为了愤怒，他起身猛地扑到了铁门上，狠狠地敲打的栏杆，由于太过于突然，我被吓得连连后退数步，一下子没站稳跌倒在地板上。

　　那是一头野兽，我在一瞬间有着这样的感觉。

　　“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杀了你，一定！你这个狗娘养的！”

　　这是我离开警察局前最后听到的话语。

　　而在这时我还没意识到，以今天为分界线，我的人生，由此被全盘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