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游记

酒桌上有个小游戏，叫《星期天逛三园》，我这也差不多，就差两个字，是星期一逛园子。正常上班时间来这里不务正业，是心里烦闷的随处走走，也是端午聚会之前的无聊打发，所谓烦闷和无聊是什么，总归躲不过酒色财气人生四戒的俗套。何以解忧，唯有暴富，暴富是不可能了，报复性休息还是可以试着来一把的，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来西塘是临时起意，就像我是为了请假而请假一样，起先根本没有什么计划，一时兴起，也就来了，来了之后想着着实有些荒唐，莫名其妙就跑了出来，还是找个说得过去的原因好一些。

只是等我在园子里转了半天，都回到酒店休息了，还是汗颜的没有给自己的行为想到个正当的名头。按照我的懒散性子，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就不想了。不过我还算是搞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来了这里，纯粹是广告惹的祸。

说广告，是看了兽爷以陈向宏为引搋资本主义马桶恰饭的推文，以一封举报信引出木心，以木心引出乌镇，以乌镇引出濮院镇和盐官镇，然后顺理成章理直气壮的将楼盘马桶搋直直的捅在了看客脸上。楼盘我不感兴趣，因为真穷，不是装穷，乌镇我有点兴趣，因为假装文艺，不是真正文艺，然后我搜着搜着乌镇信息，就把自己给搜到西塘来了。

来西塘不失望，还很期待。我说过，我喜欢雨，更期盼着在南方青石古巷，逢着个挣着油纸伞的姑娘，所以我来的是欣欣然的。雨，今天有，是暧昧又绵柔的牛毛，青石古巷，今天也有，是发暗发青的古朴厚重，只是姑娘嘛，没有。天时地利皆有，人和不足，实乃一大憾事。

不过谈不上多难过，就像考试挂科一样，不及格多了，也就成了不知死活的二皮脸了，枪打不透，针刺不穿，爸妈看了无奈，朋友见了无语，自己心里边再怎么在乎，嘴上还是需要硬着说无所谓。就是嘛，照说可以转一天的古镇，我三步两步快速通关，面无表情的目送那些双双对对，隐隐觉着还是有那么些不合时宜，可我就是不说，只是可惜浪费了如此好的景致。

最早知道西塘，是《非诚勿扰》里葛大爷去西溪看房子，房产中介说了句“众人皆知西湖，却不知不远处还有西溪、西塘”。所以我前边厚着脸皮说了那么多，其实都是给自己遮丑，我不是搜着乌镇到了西塘，我分明是想着西溪，然后没搞清楚，就来了西塘……间歇式的犯傻，无所谓的不认真，害人不浅，害人不浅。

不过自己犯的错，硬着头皮也得自担后果，况且这后果还不错。既来之，则安之，按照中国人的习惯，来都来了，就厚着脸皮的随便逛逛吧。

古镇我逛过，如果南锣古巷、豫园和七里山塘也算的话。在我看来，南锣古巷过于逼仄，豫园过于世俗，七里山塘过于短促，都不太符合我对中古建筑群的想象。在我的想象中，古镇应该是沉静中偶漏喧嚣，而不应该是喧嚣中夹着半丝沉静。这是我以前的想法，那是因为见过太多过度商业化包装下的低劣审美，也从来没考虑过居民生活的现实需求，所以难免还是有些偏颇，至于现在嘛，我觉得西塘就蛮好。

白墙青瓦，临水而居，前店后堂，径折弄深，仰观鸣鸟，俯察游鱼，马嘶于路，舟楫于塘，开门迎客，闭门自休，德善见于中堂，福寿藏于窗棂，勤朴聪慧遍布，古拙静谧满溢，有青苔攀附廊柱，有细波浸润石梯，有初芽破开石缝，有沉香挤出门阀，摇橹而歌，何其畅意，引马长吟，如何快哉。

今天人少，游客散布，再加上梅雨季节的下下停停和暗淡天光，这古镇看着真的有了那么点浸透了时光的味道。再加上些三三两两穿着汉服的姑娘游步其中，恍惚之间，千年光阴，一瞬倒流。当然，鼻血是不能流的，要不然会被热心群众当做流氓扭送派出所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这只是我的第一眼印象，深入之后，刚开始略激动的热血慢慢凉了下来，即便有花茶美女店主“小哥哥，小哥哥”的热心召唤，还是不免有些失望，惊喜消退，惊讶涌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复杂感情，喜忧掺杂，难以名状。

水乡水乡，首先最多的是水，所以进入园子，行几步就可以在左边看到一座风雨廊桥高拱过河。貌似南方的河道都要比北方的秀气一些，窄了些，加上下边过小小乌篷船的需求，桥的坡度就大了些。年轻人还好，三步并两步就上去了，腿脚不方便的老年人还是要遭点罪，不过秀气也意味着桥短，还是在可接受范围之内。我在北方好像还未曾见过坡度如此之大的拱桥，可能这是唯一一部分，北方能和南方比“阔”的方面了。

游船从桥下穿过，我才发现船顶遮风挡雨的篷子，居然是竹编，我原先还以为是不浸水的油布之类的东西来着。下桥往前，迎面是一片密集的建筑，看样式和外墙似乎不算老旧，门口都有招牌，像是民宿，不知道是因为疫情还是经营不善，这些房子大都房门紧锁，这样那些有旧时光味道的感觉就变成了一种破败萧索。

再往前，视野开阔起来，水道蔓延开去，一侧是紧贴的房屋后墙，一侧是临水的步道，两岸被平石砌起来挡水，后墙临水的房子留着窄窄的石梯和后门，便于取水和洗衣，还有些小小的码头夹杂在房屋之间，而临街的道路上，一些美人靠散布，给游客提供休憩的地方，只是少了一些美人而已。

接着走的话，就是走进原先生活的感觉，因为前边就是人间烟火气的鳞次栉比了。店铺永远都摆脱不了那几种，臭豆腐、大肉串、老酸奶、小工艺品、奶茶店、花茶店、猫咖、字画店、银饰店、各种坚果酥，还有近几年兴起的汉服店等等等等。不过也有几个以前没见过的，鱼足疗店，羊驼店（实际上是个酒吧，门口拴着只用来揽客），还有剁椒店，沿河转了几圈，都是这样没甚新意的店铺了。

要说心动，还是有的，对面来小姐姐的话，我还是有些紧张的。有三个店铺印象蛮深，一个是有位小姑娘坐在店铺门口独自吹埙（具体是不是我也不清楚），悠扬厚重的声音配上古朴幽静的环境，再加上丝丝雨絮的衬托，一副山水泼墨美人图已浮水而出。一个是途径一个古装店，扭头往店内张望，恰逢店主午休刚醒，从胳膊上抬起头来，睡眼惺忪，恍惚的神情中夹着冷冽，略施的粉黛下稍显憨态，江南美人的风情展现的淋漓尽致。最后一个是张招牌，“星遇婷民宿”，我琢磨着背后怕不是有一段故事。

还有几个在意料之外的地方。一是我没想到西塘里边居然有这么多的酒吧，二是没想到古镇的服务人员如此之多，三是没想到南方的建筑层高如此之低，房间还是有些木材腐朽的味道，狭窄的弄道里边居然可以放置如此多的东西。

沿河的店铺我匆匆走过，对所有的东西都不是很感兴趣，午饭是在KFC这种无趣的地方解决的。不过我也算是逛了好几个博物馆，有根雕，有纽扣，有酒器，有印章，有金文扇面，奈何文化过低，欣赏水平有限，在这些高大上的场馆里边，脑壳子有些疼，只有故作镇定，不断称是，然后摸摸鼻梁，悄悄退出。

看了这么多，总归有些想法，自晋永嘉丧乱、唐安史之乱，再有宋靖康之变，人口和经济不可逆的往南方偏转，政治力量也在往南方倾斜。至明清，海洋经济兴起，南方沿海地带的人民更早接触西方和海洋文化，但是我看到的西塘一些清末民初的富裕人家，秉持的核心还是“德、善、拙、勤、庆余”等一些治家要求，习练的还是“琴棋书画”这些传统文化，最多的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包容和借鉴，这就是中国人强大的力量根源所在，也是我们现代人偶尔也该琢磨琢磨的持家为人之道。

不管是护国随粮王庙，还是送子来凤桥，景点一般，只是背后寓意值得深思。一个是对物阜民丰的期盼，一个是对开枝散叶的需求，衣食住行，繁衍生息，千年以降，生民所求无非如此。护国随粮王庙门前，隔河正对愉神戏台，张望过去，遥思盛世的繁华和末世的荒败，就算我的年纪尚小，仍然还有很多自己的现实困境，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而送子来凤桥，我没啥资格说，就不提了。

西塘一日游，看景，看人，看过去，看现在，浮生偷闲且消遣，无谓风雨无谓晴，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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