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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纳迦什不破】第十一章:必要的牺牲

八卦谈 佚名 2023-02-22 13:02:17

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 原作者Mike Lee

原文内容及图片版权全部归Game Workshop所有

个人翻译,仅供学习交流,未经允许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部分个人添加图片来源于网络

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真爱如血

第十一章:必要的牺牲

莱弥亚,黎明之城——无面之哈萨七十六年(帝国历公元前1598年)

 

       王后到来时,乌拜德低下了他那布满刺青的光头,“一切都准备好了,陛下。”听上去就仿佛他所说的不过是又一场宫廷宴会。

       涅芙瑞塔点头向维齐尔致意。时间已近午夜;与夏海峰的会面比预想中耗时更久,但即便如此她也万不可因此而失礼显得着急离去。她需要那位威严的大人物听取她的提议,让他相信自己能赢得她的信任,并从中获得对付国王的手段。只要他还相信自己掌控着她,她就可以自由地设下陷阱,最终把他——甚至整个东方帝国牢牢套紧。

       一缕细细的暖光从通往密室的门底下渗了出来。乌拜德已经为准备仪式忙活了好几个小时。大维齐尔是秘密集团中唯一被允许进入密室的成员;其他人现在只能在遗憾悲切之厅里毕恭毕敬地等着,从棺材中取走各自的生命灵药。她之所以选择遗憾悲切之厅,既是因为在三间接见大厅中它最少被使用,也是因为她希望莱玛什扎和他曾经的盟友们永远不要忘记,现在挡在他们与冥府之间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当然,莱玛什扎对此几乎怒不可遏。她知道一直用这种小手段激怒他很危险;他虽然缺乏野心,但一旦自尊心受到伤害也会变得冷酷无情。也许,当时机成熟时她会及时罢免他的权责,但现在他只得跪在她面前承认她的权威。他需要变得谦卑。他需要知道生活在别人的心血来潮之下是什么滋味。这也是她对自己情绪的小小放纵。

       她一直在方方面面都小心翼翼,从不滥用权力。尽管莱弥亚人以放浪不羁而闻名,但在某些方面,他们又和其他尼赫喀拉人一样墨守成规。宫外的人都不知道她已不再受限于女宫,只有秘密集团的成员才知道这座城市已由国王之外的人所统治。

       涅芙瑞塔打算保持这种状态。纳迦什也许相信自己可以作为一位不死的国王永远统治喀穆里而不会招致其他大城邦的非难,但她要更懂事一些。现在她又可以和自己的孩子们见面了,她的计划是要确保——至少从表面上看——王朝的统治会像以前一样代代相传下去。等她的儿子莱玛苏(Lamasu)到了适婚年龄,她会为他找一名合适的妻子,然后莱玛什扎就可以前往来世和他的祖先们团聚了。而她作为一位忠贞不渝的妻子,自然会在众人面前喝下毒药,和他一起踏上前往来世的旅程,彻底淡出这个世界。

       关键在于说服秘密集团的其他成员也策划他们自己的死亡。他们奇迹般的长寿与精力旺盛已经在宫里——乃至在遥远的莱巴拉斯——激起了令人不安的谣言。据莱玛什扎的间谍透露,尽管卡莉达王后从未公开指责过自己的王室表亲们有任何不端行为,但她曾多次暗示过自己的怀疑。

       涅芙瑞塔不止一次试图与卡莉达重建联系,希望利用她们过去的亲情在两座城市之间建立牢固的纽带,但到目前为止,莱巴拉斯王后总能找到令人信服的理由回绝她表姐的任何王室邀请。

       而在将来的某些时刻,她必须决定要如何对待阿克汉。目前来说,他对纳迦什魔法的了解程度仍然大于让他活下去的风险,但这种平衡正在迅速转变。她已经能够领会篡位者咒语中的细微差别。很快,她就会允许沃索伦开始研究死灵法术中更深奥的层面,以此来控制他,并通过他的研究扩展她自己的知识基础。一旦沃索伦的研究有所进展,阿克汉的身份也就随之仅限于一名打手和秘密集团监管者,而她确信艾博拉什和乌索然也能完成这两项任务。要赢得怪物的忠诚其实很容易,尽管这需要她对阿克汉敞开心扉,且程度之深令她十分不快。涅芙瑞塔已经在盼望着有一天她可以命令艾博拉什为她结束这桩讨厌的交易。

       王后推开密室的门快步走入,心里满是沙漏的嘶嘶声。乌拜德已经摆好仪式用具,焚了香,准备念咒。祭物也同样准备好了,就在圆环中央等着她。他的伤口已经清理干净,并且服下了一种药水可以消除他的疲劳,让他保持清醒,等待仪式的开始。

       他是涅芙瑞塔正在进行的一项实验中的一部分,该实验的目的是完善纳迦什法术的结果。阿克汉在城市西部肮脏的难民区里找到了他:年轻,身体相对健康,足以熬过整整一周的折磨。拴着他的铁链固定在天花板上的一只铁环上,位置就在仪式圆环中心,他脚趾周围的黑色石头上布满厚厚的血块。被试身上精确而复杂的伤口仿照着纳迦什著作中提供的图样,它们代表了折磨艺术的巅峰。这些伤口使受害者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痛中抽搐,但伤口本身又还没有严重到足以致命的程度。

       根据死灵法师的实验记录,没有一名受害者能在疼痛不止的噩梦中存活超过八天。据涅芙瑞塔估计,受害者的生命活力在七天内会达到顶峰;只要过了这一时间点,生命力便会和受害者的身体机能一起开始衰退。

       现在,实验将面临真正的考验。涅芙瑞塔走到圆边的工作台前。锋利的刑具被小心翼翼地清洗过,放在一块干净的亚麻布上。乌拜德摆出了弯曲的葬仪匕首、金碗和镶嵌着珠宝的高脚杯,她当初就是用这些东西喝下了第一口生命灵药。那本记载着这一重大仪式的厚书正摊开放在桌子边上,已被翻到她需要的那一页,但她几乎连看都没看一眼。她很久以前就熟记了必要的咒语和手势。

       涅芙瑞塔深深吸了一口气,品尝着弥漫在房间里的精致熏香。她弯下身去,摸了摸那把葬仪匕首。磨利的青铜摸起来很冷。王后微笑着,沿着窄窄的木柄摸了摸刀尖,然后将它拿了起来。手感很轻很舒服。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圈子,迎上年轻人的目光。他紧盯着她,既恐惧又充满希望。他撕裂的嘴唇里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

       王后凝视着他。阿克汉教会了她如何利用体内生命灵药的力量。她看着他的眼睛里燃起了渴望的火花。他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从他痛苦的脸上掠过的表情中,她知道折磨着他身体的疼痛已经变成了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甜美和痛苦得多的东西。她让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天里受尽折磨。然而他仍旧全心全意地爱着她。他一直甘愿为她而受苦。

       涅芙瑞塔笑眯眯地把匕首插在腰带上,凑近他,她能感觉到他吃力的呼吸吹在面颊上。她懒洋洋地伸手去解开他手腕上的锁链。年轻人被释放的时候摇摇晃晃,却没有跌倒。她的凝视使他挺直了身子。

       她微笑着,“你让我很高兴,”这话使他浑身发抖,“现在你必须做最后一件事,然后,我的宝贝,你将永远和我在一起。”她拔出刀来,“你愿意为我做这件事吗?”

       他的嘴唇颤抖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直到沮丧的泪水在他的眼角闪烁。最后,他摇摇晃晃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她轻声说着,“拿着这个,”她递出匕首。

       年轻人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那把闪闪发光的利刃。“很好,”涅芙瑞塔低声说,“在这儿等着。”

       她退到圆环边缘。时间到了。乌拜德出现在她身边,沉默不语,准备就绪。

       涅芙瑞塔抬起了手。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受害者的眼睛。“现在,”她对他说,“跟着我念。”

       她开始慢慢地吟唱起来,站在圆环中央的那个人也跟着唱了起来。她把他带进仪式里,把他的痛苦和激情编织进咒语中,他心甘情愿地、急切地想要屈从于咒语。在那一刻,他想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东西。

       咒法被缓慢而稳定地构建起来。几分钟变成了几小时,直到时间失去意义。当施法高潮来临时,他们俩都吃了一惊。

       “就是现在!”她气喘吁吁地说,“那把刀!”涅芙瑞塔颤抖着将一根手指划过自己的喉咙,正好划过搏动的动脉。“给我你心中的热血!”

       年轻人伤痕累累的脸上掠过幸福的微笑。他把刀抵在喉咙上,不失优雅地划过。乌拜德立刻站到他旁边,抬起双手中捧着的金碗。

       那人站在那里,鲜血淋漓地流尽了他的生命,他的表情欣喜若狂。她凝视着他,直到他的心脏停止跳动,尸体瘫倒在石头地板上。

       涅芙瑞塔颤抖着长吁了一口气。她的神经非常紧张。王后伸手去拿金酒杯,这时乌拜德也从受害者尸体旁站了起来,端来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液体。

       大维齐尔小心翼翼地把血倒进那只闪闪发光的杯子里。涅芙瑞塔闻到了醉人的气味。它比她以前闻到的过任何香味都要甜美。

       突然,密室外的走廊里传来一个声音。在涅芙瑞塔听来,那声音就像皮凉鞋穿过石头地面的磨损声。乌拜德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把祭祀碗放在地板上,从腰带上拔出自己那一点也不轻巧实用的礼仪匕首,悄悄朝门走去。

       涅芙瑞塔转身看着他走向门口。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想到了莱玛什扎,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手里的杯子暖烘烘的。王后低头凝视着生命灵药平静的表面,感觉到它的深处涌动着生命。涅芙瑞塔把杯子举到唇边,深深喝了几口。味道苦得要命,但它令她充满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力量。

       乌拜德正在和门口的一个人纠缠。莱玛什扎吗?她说不上来,在那一刻她也不在乎。涅芙瑞塔发出一声沙哑的轻笑。“站到一边去,”她对乌拜德说,“让他过来。”无论是谁,他都会拜倒在她脚下,请求她原谅自己的不请自来。

       大维齐尔从门口退了出去,一个孤独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走进房间。她过了一会儿才认出那是谁。

       “阿克汉?”她能闻到他长袍上的血腥味。“什么意思?”

       不朽者一瘸一拐向她走来。当他进一步走到火光下时,她可以看到他肩膀和身侧伸出来两根血淋淋的箭杆。那张惨白的脸比平时更加苍白,而他手里则紧握着她给他的那把铁剑。剑刃已被干血染黑。

       “国王要造反。”听起来似乎他的力量已到极限,“莱玛什扎派了艾迪欧和肯提在贸易之路上截杀我。他还想杀了你。”

       涅芙瑞塔摇了摇头。阿克汉所言根本说不通。她温柔地笑了,突然间充满力量——然后一股冰冷的剧痛刺穿了她的心。

       王后在震惊中只来得及倒吸一口冷气,随后便被毒药拖进了黑暗中。



       阿克汉大惊失色。高脚金杯从她手中滚落,将最后一点生命灵药撒在了她的脚边。他跌跌撞撞地向她走去,负伤的身体僵硬而笨拙。“快帮我一把!”他向大维齐尔高喊着,同时跪在了王后身旁。

       “无力回天。”乌拜德呆呆地答到。

       涅芙瑞塔侧身躺倒,头靠在一只伸出的胳膊上。她的皮肤摸起来很冷。阿克汉把指尖靠在她纤细的喉咙上,他感觉不到她的脉搏。他又将脸凑近她的嘴唇,那里几乎没有一丝气息。

       不朽者的目光转向那凹陷的高脚杯。杯口尚有几滴鲜红的生命灵药垂珠欲落。在他的注视下,水珠变成了暗红色,然后是黑色。他幡然醒悟,顿时心如刀割。在贸易大道上杀死一个无名之人再把尸体扔进阴沟里是一回事;杀害王后的风险则要大的多。她的遗体会交由葬仪祭团的祭司处理,之后还要接受万民瞻仰。她的死必须显得自然。

       “这不可能,”阿克汉低吼着,“尼赫喀拉之内没有毒物能战胜纳迦什的灵药。”

       “这是斯芬克斯的毒液,一种即属凡界和又超脱自然的毒素。即便是在玛哈拉克倒台之前这种材料也极为罕见。天知道莱玛什扎是怎么得到它的。”大维齐尔走近王后。他端详着一动不动的涅芙瑞塔,神情难以捉摸。“根据古书记载,这毒会攻击血液,使之失活。瞬间致死。”他摇了摇头,“王后现在还活着可称奇迹。”

       乌拜德冷静的声音中有什么东西在阿克汉心里激起了一阵黑色狂怒。他猛地起身一把扼住大维齐尔的喉咙。不朽者能感觉到灵药正在自己血管里沸腾殆尽。他模糊地意识到乌拜德手上还握着一把匕首,但他不在乎,剑尖离乌拜德的肚子只有几寸远。

       “为什么!!!“

       大维齐尔怒视着不朽者,表情却很阴郁。“因为我跟艾博拉什一样,只效忠于国王。莱玛什扎的确软弱不堪,但莱弥亚之前不是没有过跟他一样的统治者。”乌拜德在阿克汉手里微微扭动了一下,沮丧地提高嗓门,“王后没有遵守诺言。她没有为国王出谋划策,反而完全篡夺了他的权力。这不对——”

       阿克汉捏紧了乌拜德的喉咙。 “她只是在为这个国家着想!莱弥亚将在她的统治下繁荣昌盛!就因为这,你们背叛了她?”

       乌拜德愤怒地瞪大眼睛。“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他咬牙切齿地说,“黑色阿克汉,背叛了自己的国王,支持篡位者,甚至在有利可图的时候背叛了纳迦什。你知道什么是忠诚?什么是奉献?”他张开双臂,“要杀便杀,但是你不配审判我。”

       阿克汗紧握着剑柄,思绪万千。他厌恶地咆哮一声,转身把大维齐尔推向门口。乌拜德摇摇晃晃地退了十几步才站稳,脸上满是不解。

       “我会让王后决定你的命运,”阿克汉冷冷地说,“你走吧。”

       乌拜德摇了摇头。光影交错下,他脖子上的蛇状纹身似乎在滑动。“你听不明白吗?王后永远也不会醒来了。生命灵药可能暂缓了毒液的作用,但也就能撑个几小时。最多几天。”

       “我说了让你滚!”阿克汉狂吼着朝乌拜德迈了一步。不朽者眼中杀气腾腾,大维齐尔终于认怂,他把匕首插回腰带,鼓足勇气,尊严十足地离开了房间。

       阿克汉听着大维齐尔沿走廊离开的脚步声,感到自己突然有些站不稳。我一定是疯了,他想着。我怎么能让涅芙瑞塔这样影响我?

       他稳住自己,打量四周。乌拜德肯定会回到国王身边报告所发生的一切,而国王会像秃鹰一样猛扑过来带走王后、收回纳迦什之书。时间紧迫。

       阿克汉收起颤抖的手将铁刃滑回鞘里,一瘸一拐地走到金碗前。不朽者跪下用双手抵着碗的曲面,把它举到唇边。里面的液体依然温暖芬芳。

       他喝光了那碗血,远远超过了所需的剂量;这几乎令他内脏爆裂,但他一滴也没有浪费。他的血管里涌动着偷来的生命力。这灵药的力量使他震惊;它几乎就和纳迦什本人所制的一样强大,可味道要甜美得多。他苦笑着,把残留在身上的箭杆拔下来扔在一边。

       不朽者在房间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只大麻袋,里面装了六本精心挑选的厚书。如果这生命灵药的效力已经能够抵挡斯芬克斯毒液的作用,那么或许也有潜力彻底治愈它。然而首先,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作业场所。此刻他似乎只有一个选择。

       阿克汉小心翼翼地跪下,把涅芙瑞塔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已经僵硬,就像死了一样,而且像旧纸片一样又轻又脆。不朽者再次为自己正在做的蠢事感到震惊。他应该带着尽可能多的纳迦什之书逃离这座城市。一旦抵达金色的平原,他就可以轻松逃脱莱玛什扎的怒火。

       不朽者低头看了看失去知觉的王后,想起莱弥亚的另一位女儿尼菲丽姆——国王的武器,饱受折磨长达几个世纪,而他当时就站在一旁看着。

       涅芙瑞塔本没必要放你自由。他如此提醒自己。

       阿克汉小声骂了一句,把王后抬出了密室。走运的话,他能在国王意识到王后还活着之前赶到女宫。

       莱玛什扎似乎并不认为妻子有任何存活的机会。因而当阿克汉匆忙赶到宫殿南侧时,走廊里并没有四处巡逻的守卫。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选择穿过很少被使用的遗憾悲切之厅前往女宫。不朽者抱着王后经过一排排石棺,莱弥亚的先代王后们已在此长眠千年,他只得努力克服心里不祥的预感。

       空旷的女宫内回荡着脚步声。一个多世纪以来,这座庞大的圣所里只住着涅芙瑞塔自己,还有国王按礼仪要求必须提供的少量仆人和侍女。即便如此,当他出现在大厅里时几乎立刻就被发现了。几分钟后,不朽者发现自己四周满是脸色苍白、怒气冲冲的女人,其中一些人还拿着短小精悍的刀子。如果他是独自前来,阿克汉毫不怀疑她们会像一群愤怒的母狮一样攻击他,现在也只是因为看到他怀里一动不动的王后才暂且旁观。之后的一个小时里他就像无头苍蝇般在庞大的宫殿里到处乱转,而她们则一直略微惊愕地紧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最终他忍无可忍,转身问那些女人王后的卧房在哪。她们盯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疯子——除了一名穿着华美长袍的年轻女人,她从人群里站了出来,默默招呼他跟在后面。

       她的名字叫艾雅(Aiyah)。很久以后阿克汉才知道,当年卡莉达公主在这宫中度过最后一年时,艾雅曾是她的侍女。尽管还年轻,她在变故面前却镇定自若。她将阿克汉带到王后的房间,然后又去把仆人们赶到外面的走廊,不朽者则把涅芙瑞塔放到了床上。当阿克汉翻开纳迦什之书时,侍女回来了,静静地在门边等着。没有抗议,没有无谓的质问,也没有歇斯底里。她只是等着,耐心而沉着,准备尽其所能为王后服务。阿克汉的第一反应是把她赶走,但他越是考虑到在这里开展工作的困难,越不得不承认自己需要她的帮助。

       他知道莱玛什扎用不了多久就能猜出他把王后带去了哪里:几个小时,顶多一天。于是阿克汉将事情的部分真相告诉了侍女——国王密谋毒死涅芙瑞塔,因为他痛恨她有关平等的主张。艾雅默默接受了这个故事,不朽者则拿起墨水和画笔,开始在卧室地板上画一个仪式圆环。在这个过程中,侍女又悄悄溜出了房间,阿克汉知道他的故事将随之在女宫内流传。一旦故事传开,女宫里的仆人就会自发阻止莱玛什扎进殿寻找王后。实际上,王室卫兵无论接到什么命令也不敢贸然进入女宫;尽管这座宫殿在名义上是对外开放的,但几百年来的传统仍旧承载着令人难以克服的压力。剩下要提防的就只有国王的同谋了,阿克汉确信自己可以应对他们中除艾博拉什之外的任何一人——如果国王的冠军勇士当真参与其中的话。他仍旧看不清阴谋的全貌。

       当晚剩下的时间里他一直守候在涅芙瑞塔身边,仔细研读篡位者的著作,寻找一种或许能驱除王后血中毒素的咒语或仪式。几个小时过去,王后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她的呼吸仍然很微弱,阿克汉靠着超凡的感知监听着她的心跳。到目前为止,生命灵药抑制了毒素,但她仍在明显地衰弱。黎明时分,日出远海,阿克汉还是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他让艾雅把高挂的窗帘拉紧,继续寻找。夜幕再次降临,他仍旧一无所获,王后的状态也越来越糟。

       阿克汉越来越绝望,他把书放在一边,将王后的抬到了仪式圆环里。艾雅看着不朽者在圆环边的地板上摊开三本大书,然后又一次拿起墨水瓶和毛笔。

       “把她衣服脱了。”他对侍女说,然后开始翻看那三本书。

       年轻的侍女犹豫了。“你打算做什么?”她冷冷地问。

       阿克汉狠狠瞪了女仆一眼:“她需要帮助来克服血管里的毒药。到目前为止,她的……血液足够强大,至少可以延缓毒素的扩散。”他停顿了一下,仔细看了看一副画在发黄书页上的人体素描。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继续寻找。“所以我必须想办法增强她的活力,帮她克服毒素。”

       侍女朝圈子里走了一步,皱起眉头,黑眼睛在地板上奇怪的符文上徘徊。“我可以叫一个药剂师来,”她提到,“几个世纪以来,奈鲁的女祭司一直致力于维护王室健康。她们有应对毒药的经验——”

       “如果我认为有草药或者药水可以救她,我会亲自把她抬到神庙里去。”

       艾雅深吸了一口气:“可是这个,你在做什么?”

       “我在试着拯救你的王后。”他停下了寻找,研究起另一副图案,然后对自己点点头。阿克汉取下墨水瓶的陶瓷塞子,“我们等得越久,她就越虚弱。”

       侍女又犹豫了一会儿,眉头紧缩,然后做出了决定。她小心翼翼地跪在圆环里,开始灵巧地脱下涅芙瑞塔的长袍。

       阿克汉谨慎地排列着符文。这项工作耗时数小时,涅芙瑞塔从额头到脚趾都被画上了错综复杂的线条。不朽者能意识到每一分钟的流逝;她的皮肤正在他的触碰下逐渐变凉。

       准备工作完成时,亡者之时已过。阿克汉站起来,把书塞进艾雅手里。“去站在圆环边上,站在她脚边。当我开始的时候重复我说的话。我也在书页上把它们标出来了。”

       艾雅看起来半信半疑,但还是接下了厚书。“就这些?”

       “你想让王后活下去吗?”

       “当然!”

       “那就把这想法谨记于心,”阿克汉对她说,“别想别的。如果幸运的话,这应该就足够了。”

       阿克汉站在圆环的另一边,王后的前面,他张开双臂,开始吟唱。

       这一仪式与纳迦什制造生命灵药所用的收割咒没什么不同。他对符文的排列做了几处修改,以释放她体内已经存在的灵药。他并不想引起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激活已有的东西。理论上,这个问题似乎很容易解决。

       阿克汉从自己身体里提取出那些过量的生命灵药,源源不断地向咒语注入力量。圆环上方的空气立刻变得沉重起来,他看到王后的身体开始颤抖。她皮肤上的线条袅袅升起一缕缕蒸汽。

       不朽者感到灵药在他体内沸腾,他把释放出来的能量引导到从他嘴里吐出的秘语中。在圆环里,涅芙瑞塔的身体突然痉挛起来。她痛苦地拱起背,张开双臂,挺起胸膛。阿克汉可以看到她脖子和手背上的肌腱像弓弦一样绷紧;她张大嘴,喷出一股黑烟。

       阿克汉看着王后肤色开始变化。曾经光泽如蜜的棕色皮肤之前本已变得苍白,现在则开始失去最后一丝颜色,呈现出漂白过的亚麻布或雪花石膏般的冰冷色调。他突然停止了咒语,担心自己可能已经太晚了。力量的反弹撕裂了他;他踉跄后退,一只手伸到胸口,仿佛一把看不见的刀子刺穿了他的要害。一股细流顺着他的下巴流下。

       不朽者慢慢地跪下。涅芙瑞塔的身体在蒸汽中再次变得软弱无力。画在她皮肤上的符文已经开始褪色,颜料在石头地板上形成了一道道交织的深蓝色线条。艾雅跪了下去,眼睛睁得大大的,深感震惊。她小心翼翼地爬进圈子里,用一只颤抖的手抵住涅芙瑞塔的侧身。女仆猛地把手抽开,就好像被蜇了一下似的。

       “她很冷,”艾雅说,“比沙漠的夜晚还要冷。发生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阿克汉盯着王后几乎了无生气的身体。符文在她皮肤放射出来的热气中已几乎全部融化。在靛蓝的墨水下,他看到她太阳穴和喉咙处的血管都变黑了。

       不朽者用手背擦了擦嘴唇上的液体,它化作了一缕灵药蒸汽。愤怒和厌恶在他胸中翻腾。莱玛什扎到底释放了怎样的恐怖?

       “我不知道。”



       又过了五天。阿克汉不眠不休,他一遍又一遍地在纳迦什之书中寻找可以用来击败斯芬克斯毒液的东西。王后气若游丝;她就像块大理石一样又冷又硬。她的心还在跳动,固执地将生命灵药灌进血管里,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正变得越来越虚弱。他所尝试的每一个仪式,无论大小,似乎只会使她的病情恶化。斯芬克斯致命的毒液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被涅芙瑞塔的细胞所吸收,已经与血液结合在一起,并从内部将其转化。任何试图强化生命灵药的做法同样也会增强毒药的效力。

       现在,当第七个夜晚降临在这座城市时,阿克汉相信自己找到了答案。他坐在涅芙瑞塔的写字台前,最后一次研究咒语的文字与符号,仔细检查以确保不会出错。他心满意足地拿起那张稿纸,把它放在圆环边的地板上。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摆好举行仪式的工具,然后跪在王后身边。不朽者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放回床上。他把她轻轻放下在柔软的床单,然后又回到刚刚画好的仪式圆环。阿克汉解开剑带,让长袍坠在地上。他转向艾雅,张开双臂。

       “完全按照图示来做,”他对她说,“符号及其位置至关重要,否则能量将无法正常运转。”

       侍女点了点头,但阿克汉看得出她眼中的疲倦和恐惧。她一直同他一样昼夜忙碌,却没有生命灵药相助。当阿克汉这边没有需要她帮助进行的仪式时,她会试着去收集关于莱玛什扎和阴谋集团其他成员的信息。然而,尽管她尽了最大努力,却还是无法查清在涅芙瑞塔失踪后都有谁选择站在国王那一边。她们只知道国王与他的大臣一直在暗地里来往。而阿克汉知道他只是在等待王后终于去世的消息。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可以将计就计。莱玛什扎已经把主动权让给了涅芙瑞塔,现在只需要她醒来并好好利用它。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如果这一仪式失败了,阿克汉确信王后无法坚持到下一个黎明。

       艾雅走上前来,手里拿着刷子和墨水瓶。她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书纸,然后才把刷子浸在墨水瓶里开始工作。起初,她的笔触是试探性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来越自信,在阿克汉皮肤上编织着一缕缕丝带般的神秘符文。然而,当最后的符文落墨在不朽者身上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干得好,”阿克汉只能希望自己说的符合事实,因为他无法确定,“现在快去,在圆环那边站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不朽者走了过去,站在圆环中心。“不管我身上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犹豫,无论如何,完成咒语。明白吗?”

       艾雅害怕地瞪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就开始吧,”他沉重地说,“时间紧迫。”

       和之前一样,他们开始一起诵读咒语。不朽者立刻感到自己的血管开始燃烧,仪式动用了他体内所剩无几的生命灵药。但是,这次的仪式并非是要提取这窃来的力量,而是要塑造它,把它变成一种为特定目的而设计的工具。当阵阵刺痛穿透他的躯干和四肢时,阿克汉用力咬紧牙关。他的视野开始渐渐消失在一片红雾中,耳朵里充满了空洞的轰鸣,皮肤也痛苦地绷紧,直到他觉得它就要开裂。但他的咏唱一刻也未动摇过。他过去遭受过的痛苦比这要强烈的多。

       时间对于不朽者来说已经失去了一切意义。咒语没完没了,痛苦愈演愈烈,一切就像沙漠一样无边无际。阿克汉的声音仿佛哀嚎,但他还是尽量清晰地念着咒语。他全身仿佛着火了一般;他脑海中有一小部分在猜测自己的皮肉和骨头是否正在融化。

       漫长的时间过去。当仪式最终阶段到来时,他并没有感觉到高潮;对他来说,只是充斥在耳中的那咆哮的旋风出现了一处变化,这意味着艾雅已经完成了她的咏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使他回过神来。

       “现在怎么办?”她的声音在他脑壳里回响。听起来微弱而遥远。

       阿克汉试图透过充斥在他视野中的红雾看清远方。他点了点头,或者至少他认为他点了。“……刀……”他喘着气,这话听起来太大声了。

       艾雅任由手中书稿掉在地板上。她的目光落向脚下那把弯曲的小刀。刀刃磨得像剃刀一样锋利,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当她想再次说话时,声音哽在了喉咙。“——你确定吗?”

       不朽者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侍女听了不由得退缩。“动手!”他的眼睛一片暗红,瞳孔完全模糊,但她能感觉到他凝视的重压,“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否则她……肯定会……死。”

       艾雅深吸一口气。她迅速弯下腰,拿起刀来。手中的利刃对她来说实在太过沉重。

       她走到床前。要不是因为那不自然的白皮肤,王后看起来就像沉睡在黑莲花造就的美梦中。艾雅颤抖着将一只手放在王后额头上,冰冷的触感令她眉头紧锁。

       “阿萨芙啊,请原谅我。”侍女有气无力地说着。然后她拿起刀,划开了涅芙瑞塔喉咙的一侧。

       又热又臭的黑色液体从伤口中涌出,流淌在柔软的床单上。涅芙瑞塔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死一般地静了下去。

       “好了。”侍女说着从床边退了回来,以避开如雨般喷溅到地板上的黑血。

       “很好,”不朽者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向她招手,“来帮帮我,快点。”

       艾雅急忙跑到阿克汉面前,拉住他的胳膊。她跌跌撞撞地把他带到王后身边。不朽者跪在她身旁,身体前倾,直到他的脸离她只有几厘米。他点了点头。“就快了,”他粗声粗气地说,“把刀递给我。”

       艾雅递过刀,退到一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我没想到会流这么多,”她惊恐地盯着蔓延开来的一潭黑血,“是我杀了她。她会死的!”

       “必须这么做,”阿克汉的声音很坚定,“她的血已经腐坏。你看不出来吗?我们必须把它移除,否则她死定了。”

       不朽者又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一分钟,看着如墨般的血流慢慢减缓。他左手拿起刀,把刀尖插进右手手腕后方。他切得很深,直到将一条大静脉切开。没有疼痛。他现在所能感觉到的只有恐惧。

       刀哐啷一声掉在地板上。他左手颤抖着,捧住涅芙瑞塔的后脑勺,将她从湿漉漉的枕头上抬起。“活下去,王后,”他声音颤抖,将脉动着血流的伤口压在她苍白的嘴唇上,“喝吧,然后活下去。”

       当含有灵药的血碰到她的嘴唇时,阿克汉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当她的嘴唇拂过他前臂时,他的皮肤一阵刺痒;它触碰着他的皮肤,几乎像在亲吻,然后她开始吸吮。

       “对……对!”阿克汉喘着粗气。红雾开始消散。“喝吧!”

       她的确照做了。饥渴而贪婪,力气越来越大,开始从伤口里吸出血液。她张开嘴,用牙咬住了他。阿克汉攥紧拳头,眼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起作用了!”他气喘吁吁地说,“艾雅,你看见了吗?起作用了!”

       他耳朵里的轰鸣渐渐消失了。几秒钟之内,他的视野再度清晰,疼痛开始消退。阿克汉感到全身松弛而虚弱,冷彻骨髓。涅芙瑞塔双目紧闭,还在喝他的血。

       接着,她的身体开始毫无征兆地抽搐起来。阿克汉感到她脖子上的肌肉像蛇一样蠕动着。她挣脱了他的怀抱,张大着嘴,下巴被血所染黑。王后扑通一声倒在床上,四肢都在颤抖。一股蒸汽从她喉咙里冒出,接着是一声可怕的长嚎。

       阿克汉惊恐地看着王后开始发生变化。她的肌肉开始萎缩,皮肤在枯槁的身体上拉紧,乌黑发亮的头发变得枯萎易碎。涅芙瑞塔的眼睛深陷眼眶,她的脸颊变得暗沉憔悴犹如某种骇人异兽。

       涅芙瑞塔痛苦地尖叫着,将一只颤抖的手伸向他。那利爪撕扯着床单,离他只有几寸远,但阿克汉此刻却不敢碰她。

       涅芙瑞塔的尖叫变成了窒息声。她瘫倒在床,头转向阿克汉,眦目欲裂。不朽者看到她的双瞳仍然是鲜艳的绿色,但瞳孔却细长如猫眼一般。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表情痛苦,直到呼出最后一口气,身体瘫软了下去。阿克汉听到艾雅发出一声悠长而令人揪心的呻吟。

       涅芙瑞塔,月亮之女与黎明之城的王后,就此殒命。



本文标题:【第二卷:纳迦什不破】第十一章:必要的牺牲 - 八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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