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简史：（四）罗马教宗，罗马人的皇帝，神圣罗马皇帝

今天，坐镇在梵蒂冈的罗马教宗是天主教诸多主教里地位最高的，是世界所有天主教徒的精神领袖。梵蒂冈追奉耶稣的大弟子彼得为第一代教宗，列出了从圣彼得到今天二千多年一脉相承的教宗“道统”。

然而在历史上，罗马教宗并不是一直拥有这样崇高的地位的。从神学的角度上来说，罗马主教成为教会首领并没有太大的依据，罗马主教的重要地位来源于罗马帝国时代罗马城的重要世俗地位。罗马因为是帝国的首都，坐镇罗马城的主教约定俗成地成为了基督教最为重要的主教，起到了调停其它教区事务的作用。然而，随着戴克里先和君士坦丁一世之后帝国重心向东转移，罗马城在整个帝国的地位下降，其他地区的主教地位开始变得显著起来。第一次尼西亚大公会议强调了罗马主教、亚历山大主教、安提阿主教和耶路撒冷主教在诸多主教中具有特殊的地位，随后的君士坦丁堡公会又提升了君士坦丁堡主教的地位。

西罗马帝国灭亡后，东罗马帝国（拜占庭）正式提出了“五大牧首区”的概念，把旧罗马帝国的版图分为五大区域，分别由位于罗马、君士坦丁堡、亚历山大港、安提阿和耶路撒冷的五大宗主教管辖。这五大宗主教有四大在东罗马的版图内，而旧日的西罗马境内却只有罗马主教一人，显而易见的是，这是东罗马帝国为了和西方教会分庭抗礼的一种牧区划分。

西方拉丁教会从来没有正式接受过五大牧首区的概念，只是强调罗马主教的教宗地位。这种东西方关于宗教权力的不统一的认识，埋下了以后东西教会分裂的种子。伊斯兰教兴起后，耶路撒冷、亚历山大和安提阿迅速被阿拉伯帝国占领，君士坦丁堡主教成为了唯一在东罗马境内的宗主教，而东西教会的互动也主要体现在罗马教宗和君士坦丁堡宗主教的联络上。

法兰克国王克洛维一世皈依三位一体教派后的第255年，伦巴第人进攻罗马。那一年，东罗马帝国在意大利北部的领土终于被伦巴第人完全占领，罗马城和东罗马帝国的联系被切断 ，罗马教宗司提反二世亲自翻越阿尔卑斯山，向北方的法兰克人求援。于是法兰克的实际掌权者、宫相丕平三世（也称为矮子丕平）看准了这次机会，出兵南下击败了伦巴第王国，并将其攻略的意大利领土献给了教宗司提反二世，史称“丕平献土”。

从此，教宗国（也叫教皇国）正式成立了。从丕平献土到1870年意大利军队进军罗马废除教宗国，教宗国历时有一千多年。教宗不仅仅是宗教里的精神领袖，在教宗国这片土地上，教宗也是政教合一的大权独揽者。

为了感谢丕平，教宗承认了其取代克洛维的墨洛温王朝的事实，并为丕平施行了国王加冕典礼，由此丕平正式开创了法兰克的加洛林王朝。矮子丕平死后不久，他所有的土地被他的长子获得。这位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查理一世。

从公元772年开始一直到八世纪末，查理一世四面出击，凭借着他的赫赫战功，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法兰克王国 。公元800年，罗马教宗利奥三世借口东罗马当时的女皇帝伊琳娜不合法，在罗马城为查理一世加冕称帝，称呼他为“罗马人的皇帝”，从此查理一世成为了查理曼，或者说查理大帝。从公元476年以来，西方世界从未有过皇帝，而查理曼成为了第一人。法兰克王国变成了法兰克帝国 。

我们可以看看地图，查理的帝国囊括了除了不列颠之外的几乎西欧所有部分。西班牙的西哥特王国虽然从阿里乌教派改信了三位一体教派，却最终在阿拉伯帝国（摩尔人）的进攻下灭亡。大约在查理曼加冕为皇帝的70年前，当伊斯兰教势力继续进入西欧腹地的时候，被查理曼的祖父挡住了，阻止了穆斯林的扩张，从而拯救了西方的基督教世界。如今查理曼开始对西班牙地区展开反攻了。不列颠虽然不属于查理帝国，但是当时的不列颠和爱尔兰也早已经皈依罗马教会了。在查理曼加冕的公元800年，除了西班牙的几乎整个西方世界都已经成为了罗马教会的势力范围。罗马教宗名副其实地成为了掌控西方人精神世界的大宗主。

早在五世纪末，也就是克洛维成为三位一体教派教徒的时候，当时的罗马教宗吉拉西乌斯一世就提出了宗教和世俗的“双剑说”。一把剑是精神世界的大权，也就是教会，耶稣把象征教会权柄的钥匙交给了初代教宗彼得，钥匙由延续“道统”的历代教宗掌握。另一把剑是世俗世界的大权，由世俗的最高统治者皇帝负责。皇帝的合法权力由教宗代表上帝给予，这就是“加冕”的意义。

五世纪的理论主要是说给当时的东罗马皇帝听的。西罗马帝国灭亡之后，从理论上来说西方世界依旧是从属于东罗马皇帝的。如今西方重新有了皇帝查理曼，标志着西方正式从东罗马帝国独立出来，双方在世俗上形成一种平起平坐的关系。这个新格局的幕后操纵人就是罗马教宗。西方的皇帝和罗马的教宗产生了一种相互依赖的双赢关系。教宗提供给皇帝合法的解释，而皇帝向教宗和教会提供保护。

不得不说，和东方的“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的崇尚暴力、成王败寇相比，西方世界皇帝和教宗的关系更能体现出一种契约和法律的关系，而契约和法律的背后是权力的妥协、利益的交换以及强大的宗教信仰。东罗马帝国的皇帝和君士坦丁堡宗主教之间，从未发展出类似西方皇帝和教宗之间的关系，以至于罗马教宗批评东罗马处在一种“皇帝即牧首”的政教合一状态。西方世界的二元权力状态，是西罗马帝国灭亡以后建立的最成功的新秩序了。 

查理曼的帝国在他死后很快就分裂了，但是“罗马人的皇帝”这个头衔一直在查理曼的后人里传递着，又传了11代而终止。再次被加冕的国王是东法兰克王国的奥托一世，公元962年他被罗马教宗加冕为新的罗马皇帝。虽然查理曼的法兰克帝国为神圣罗马奠定了理论和形式上的基础，但是一般史学界公认奥托一世是神圣罗马帝国正式的第一任皇帝，而神圣罗马帝国的正式国名要等到12世纪的腓特烈一世皇帝时代。神圣罗马帝国可以被看成继承了法兰克帝国的法统，而这个法统的给予者，依旧是罗马教宗。 

一个常见的笑话，就是法国启蒙时代的公知伏尔泰所说的，神圣罗马帝国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不是“帝国”。的确，神圣罗马帝国在13世纪之后很快就衰落下去，而皇帝也成为了一个虚衔。但是，这个帝国依旧流传了一千年，而它的长期存在，是中古人们追忆西罗马帝国和中古西欧政教秩序的一个活化石。皇帝和教宗的互存关系，一直持续到了19世纪初拿破仑一世的加冕典礼。拿破仑之后，做皇帝过过瘾的潘多拉盒子被打开，欧洲的皇帝不再是唯一的，一时间出现了好几个皇帝，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才终结了这种局面。当然那时候的人们早就不再是中世纪的人们，这也是后话了。

罗马教宗的权力在奥托一世加冕后一百年的主教任命权斗争和十字军东征中上升到了顶点，而与此同时，西方的罗马教会和东方的君士坦丁堡教会的冲突也到达了完全不可协调的程度，最后终于导致了公元1054年东西教会大分裂，西方教会正式成为今天的天主教，而东方教会成为了今天的东正教。

在谈及东西教会大分裂和十字军东征之前，我们不妨先停住脚步。到现在为止，我介绍的基督教历史大都是在刀光剑影的大背景下的教会和世俗之间的关系，我们不妨再来看看教会的另外一面，即远离刀光剑影的宗教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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