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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红楼梦》拍摄散记(七)

八卦谈 佚名 2023-05-07 21:21:14


稷园红楼夜宴偶感

  

  坐在稷园来今雨轩的圆桌边,面前擦得雪亮的玻璃杯里,插着一方似乎折成马蹄莲形的白餐巾,美丽阻烟的姑娘们在等待着宴会的开始,我旁边坐的就是袭人姑娘──袁玫女士。

  

  请原谅我,一上来就用了一个稷园的词语,不是说外地,可能北京不少青年朋友也不知这是哪里了。还得要作个说明:稷园者,古老的社稷坛所改建的中山公园也。因为想着这个,便无意中用了这么个老掉牙的词儿,真是太抱歉了。

  

  宴会尚未开始,我的目光和思绪浮动着:

  

  对面一个大铁立柜,正在眯着眼嚷嚷地冒着冷气,还哼着嗡嗡歌,上面放着一盆绿得泛黄、黄绿刺眼的一大团带刺的类似天冬草而又完全不像的塑料制品的怪玩艺……

  

  这正是农历七月中旬,中元节的前一两天,天刚擦黑。哎呀。这不正是北京旧时点莲花灯的节令吗?

  

  莲花灯,莲花灯,今儿个点了明几个扔……”谁还记得那檬俄梦境般的儿歌,粉红小灯笼和美丽的童年呢?

  

  在这金风送爽的如水之夜,如果推开密封的门窗,把餐桌摆在室外罩棚下,吹着那柏树林中宜人的夜风,从端门的雕梁凤阀间。望着那晶蓝的夜空,淡淡的银汉双星,闪耀在浮云间。柏树的馨香随时飘拂着,石栏边不妨再摆上几盆大叶玉管、楚楚的晚香玉……让稷园的秋爽、夜凉、花气、柏香沾染在席边红楼少女的衣袖间,吹拂起那缕缕柔发,那该多么好呢……

  

  在银汉无声转玉盘轻罗小扇拍流萤的中元夜,在古柏森森的稷园中,却关紧门窗吹铁箱子的冷风;在以花事名闻世界、享誉半个多世纪的稷园,在培育奇花异卉著称京华的唐花坞近旁,却对着丑绿刺目的粗俗塑料玩艺儿……再好的盛宴,也感到不是味儿了!

  

  奇怪、不安,如芒在背,如针刺股……我沉重地思索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似乎感到就少一样最最……重要的东西──文化!文化气氛!文化修养!

  

  熟悉京华掌故的人,大概都知道,中山公园的来今雨轩,早从五四以前,半个世纪中,就是北京的文化中心。其义化气氛之浓,当年不但足以称作北京的文化沙龙,几乎可以够得上称为中国一个时代的文化沙龙。如果把当年文化人在来今雨轩的形影言谈一加以勾勒,足可写成一部洋洋大观的《来今雨轩志》或《来今雨轩文化史》。鲁迅先生当年经常和朋友们在来今雨轩茶桌上快谈终日。文学研究会开创之时还曾在这里聚会留影。这些韵事,不是人们今天还常常讲说吗?多多少少远在世界各处、天涯海角的来今雨轩的旧雨,几十年中,都在思念着来今雨轩的意境,,那浓郁的京华风味的文化气氛……

  

  这一点:难道不能恢复吗?

  

  

  俞平伯先生与红楼电视

  

  红楼电视播出了,看着黛玉在船舱中穿着素雅装束,坐着垂泪的镜头,我忽然想起俞平伯老师明信片中的几句话:

  

  只闻潇湘俭妆上船,未免被作者瞒过。盐务是最阔之差,屡见记载,兄必知之。比北京之破落侯门为远胜矣。如此用笔,一洗俗套。以豪富骄人,尚得为潇湘女耶!偶发狂言,聊博一笑。

  

  这是我在无锡寄畅园拍完妙玉品茗拢翠庵的戏之后,写信给平伯老师所奉到回信中的话。当时我信中先谈了在寄畅园拍戏,于晚间五时左右,游人去后,园中极静,而幽禽突然飞来,鸣叫不已。我想起了欧阳修《醉翁亭记》的话,觉得十分有趣。说完这些,我又谈到在安徽太平湖拍黛玉北上的情况,并把刊有太平湖杂诗的刊物寄给先生,先生回信,很感兴趣。信中还写道:

  

  于客散静境闻鸟啼,可谓佳趣。我亦有一次。五六年返里,宿德清县署,邻城墙晨兴百鸟争喧,如聆仙乐,始知吾乡之趣,胜软红尘多矣。又知各地风光,并入红楼镜头,可谓大观。太平湖风景致佳,又得雅吟,信美。

  

  平伯夫子此信,前后两段,都与红楼电视有关,写得极有情趣,文章虽短,读来却十分有味。我因偶然想到,行文随意,引用夫子原信时,把谈黛玉俭妆上船的一段抄在前面,把前面的一段反而抄在后面。至此特作说明,使爱读先生散文的读者可以了解顺序。

  

  我是平伯夫子四十年前的老学生,先生桃李满天下,而我却是最不中用的。三中全会之后,我多少写了一些东西,勉强不再是交白卷了。这样虽然远落江乡,而京华却时有信来,夫子不弃朽木,时赐教诲。自从一九八四年春间,参加《红楼梦》电视连续剧拍摄找以来,与先生来往信中,也偶然谈到这件事,我深知夫子对此也是很感兴趣的。前面所引一些风趣的话,便是明证。

  

  先生信中说的非常对,林黛玉父亲林如海,是扬州盐政,正名应该是两淮盐运使,或叫都转两淮盐运使。这在清代同河道总督、粤海关等一样,是最阔气的衙门、最阔气的官。林黛玉是盐政千金,自应十分豪华。而《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在曹雪芹笔下,除伶订孤苦之外,又有寒素之感。电视剧演员造型,自然也比较寒俭,所以先生信中说:被作者瞒过。而又赞赏一洗俗套。这样现在电视播出,先生看了,或者亦可首肯了。

  

  平伯夫子信中有两次还谈及北静王的装束。因曹雪芹在《红楼软中把北静王写成净白管缨银翅王帽……”等戏装,我曾记得在先生某文中谈到这是梨园装束。一时记忆不清,去信向夫子请教。便前后有两封回信论及此事。第一封云:

  

  前询一节在笔记中所习见,惜未记书名。阮胡誓师江上,白蟒袍、碧玉带,梨园装束,却未点出戏名,宜兄之想不出。又柳如是冠括雉尾招摇过市,言本兵大礼之可笑。红楼中北静王装束固与阮有关,如上电影镜头。当有可观,一笑。

  

  第二封云:

  

  “……又前谈阮大械装束,顷在中华新本王应奎《柳南续笔》见之。卷一、一五三页,服御类优条。惟不点钱牧斋、柳如是之名耳。此条我前曾见,却非此书,已记不得了,黄传流频广也。或可以之装扮北静王,仿佛有据,一笑。

  

  我不避文抄之嫌,摘引了平伯夫子信中几则关于谈及红楼电视的几段话,亦足见先生对此事的关心。旦是先生因为年事已高,行动不便,我在京时,几次想请老人家来剧组所在地看看,都未能如愿。一九八四年四、五月间,剧组在圆明园旧址一招待所办演员训练班,天气很好,地点也好,先生本来答应想来看看,但临时又打消了来的念头。先生心情我是理解的,正象先生抄给我的陈子进词《江城子》后三句所说:不是甘抛年少乐,才发兴,已萧然!真是无可如何的了。那次我回沪后,先生有一次来信,还提到这家招待所食物中毒的新闻。可见先生记着这个地方十分注意了。

  

  这年八月我和周雷同志带了演员的照像簿去看望先生,先生对像册很感兴趣,一张张地翻阅了,还详细询问了都演什么角色。周雷尼拍了一张先生翻阅演员像册的照片,曾挂在南菜园大观园展出过。

  

  一九八五年夏,我在京,剧组在南菜园大观园拍戏,我本想要部车接先生来看看新建的大观园,也因健康情况,寄来明信片说患病久未能出……虽有嘉招,迄未能应,非常抱歉等等。也是非常遗憾了。

  

  

  去年一月,中国社科院为先生召开了从事学术活动六十五周年纪念会,先生非常欣慰。十一月间,又飞香港讲学。这都是安定团结的局面下祖国学术界的大喜事。海内外报刊k介绍很多,我不必多说了。先生关心红楼电视的情况,社会知者甚少,我略作些介绍。现在《红楼梦》电视连续剧已经试播,想先生也都已看到了。我还是元旦奉寄的贺年片上的那句老话:遥祝电视机旁观看红楼电视的平伯夭子期颐康乐吧!

  

  

  红楼电视的爱情突破

  

  《红楼梦》电视连续剧快要播出了。在此之前,《红楼梦》被现代化艺术手段改编的有电影《红楼梦》和越剧电影《红楼梦》。不过,以上两种改编的《红楼梦》,都因为时间、艺术手段的限制,无法将这洋洋大规的百二十回小说的主要人物和情节,全部包容进去,只能以宝、黛、钦的爱情悲剧作为故事梗概,这实际上是对《红楼梦》一书的无法避兔的篡改。而且就以《红楼梦》所谈的爱情关系来说吧,也不只是宝、黛、权的爱情关系。再扩大一点说,也不单纯是以宝玉为中心的男女爱慕关系。《红楼梦》所写的爱情关系,还有尤三姐和柳湘莲、司棋和潘又安、小红和贾芙、龄官和贾蔷、智能儿和秦钟、甚至茗烟和万儿……尽管故事有长短,着墨有多少,而人物的形像都是鲜明的,故事也是动人的。从这些少男、少女的纯真感情讲,与宝玉、黛玉等人,并没有多少差异。

  

  《红楼梦》不是庸俗的源于《西厢记》的才子佳人小说,也不是《十美图》式的以一个文武全才的美男子为核心,吸引许多女性围着它转的多妻主义的小说。社会上看《红楼梦》,谈《红楼梦》,以及用戏剧、电影等等艺术手段表现《红楼梦》,总是局限於宝玉、黛玉、宝钦的爱情、婚姻悲剧,是掉包计呢?还是其它呢?这似乎始终没有突破长期来世俗观念的藩篱,难道曹雪芹只局限於这点吗?

  

  把《红楼梦》改编为电视连续剧,不再受舞台剧、电影本数等时间限制,它的容量大些,尽可能包容曹雪芹所写到的爱情情节,表现那些不同于宝玉、黛玉、宝铁等形像的少男、少女们的纯真的爱,从而使观众看到,在《红楼梦》中,除贾宝玉被人爱而外,还有别的女孩子,她们纯真的爱情之火,初恋的萌芽,各有她们的钟情者,并不都是围着贾宝玉转的。曹雪芹也曾大声疾呼,借了尤三姐的口道:难道除了你家,天下就没有好男人不成?这是对贸涟说的,也是对读者、观众说的。如果把《红楼梦》这部书,作为一部完整的文学巨著来处理,任何移植、改编,都不能仅限於宝、黛。《红楼梦》电视连续剧初步突破了这一点。这自然也还不够,还没有能把曹雪芹用少量文字所显现的耀眼的爱情火花充分表现出来。限於容量,有的还不能不割爱。可是,我们毕竟看到一部比较接近原著的形像化的《红楼梦》了。


 

为什么要改宝玉婚姻

  

  不按照高鸣所续后四十回改编《红楼梦》,首先遇到的一个难题,就是如何处理宝玉、黛玉的爱情和宝玉、宝权的婚姻。先不要说如何超过高鹊了,就说如何写下去,使故事情节得到合理的发展,能得到观众的承认,而且不能说是所有的舰众,只能说是大部分观众的承认这就不容易。

  

  大观园出现了萧杀、衰败之气,高鹗让宝玉两番人家塾,让宝玉给巧姐讲《烈女传》,让宝玉神秘地再失玉、再生病、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完婚,最后又大彻大悟,考举人谢养育之恩,又去当和尚……如不按高鹊写法写这些,如何处理宝玉呢?而且宝玉年纪越来越大,总不能让他不考虑其它,不谈到婚姻,只在大观园中游荡。因而安排了宝玉、黛玉花下定情的一场戏,使宝黛爱情上明朗化,但又不能太露。

  

  黛玉的病,早在前八十回就有许多地方暗示。但是否就死,又如何死?而且黛玉死时,宝玉是否在身边,如何安排他。改编者让他在此时离开荣国府、大观园,去跟着北静王外出。作为当时一个没有功名的世家子弟,年纪大了,总也要奔个出路,正如第四十八回中滥情人情误思游艺中倒备说的成人立事,也是合情合理的。宝玉一走,黛玉当然有一块心病:就是和宝玉的婚姻合法化。私下里虽然和宝玉敲定了,但在当时的封建社会,诗礼之家是只有凭父母之命、煤的之言才能定终身的,不然便是私情。有的父母,理解、爱怜小儿女青梅竹马的爱情,便水到渠成,作成好事。有的则不然,便酿成悲剧。

  

  改编者先安排黛玉听到宝玉提亲不是她,而病情加重;接着又听到是自己而暗自欣慰,病一天天好起来。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在前八十回已有暗示的。贾母对黛玉怜爱,曾经提过不是冤家不聚头等等。如第二十八回云儿唱的曲儿两个冤家……三曹对案我也无回话暗示宝、黛、钦。第五十七回薛姨妈又明显地说过此事……所以安排宝玉提亲,贾母中意黛玉、黛玉无意中听到此事,非常欣慰,一切都放了心,病渐渐好起来,这应该说是在情理之中的。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消息突然传来,宝玉在外出了意外。这对黛玉是个致命的打击,久病之身,稍有起色,经此意外,遂至缠绵不起了。

  

  等到宝玉意外地脱险归来,黛玉已经死了。黛玉死后,写宝玉奉元妃效旨完婚。这样处理,有几点根据。一是宝铁上京,是为了什么?第四回写道:

  

  近因今上崇尚诗礼,征采才能,降不世之隆恩。除聘妃嫔外,在世宦名家之女,皆得亲名达部,以备选择,为宫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薛皤一来送妹待……”宝铁入京,目的明确,是待选人宫。皇宫中除去皇帝是男性,其他后、妃、昭仪、才人、赞善等都是女性,实际都等於皇帝的妾。这样身份的候选人,在年纪尚小、未选进宫之前,纵使朝廷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在一般仕宦之家找婆家,那本来抱着这种希望的父兄、母亲,也未必就能在未经宫中选择之前,便主动放弃另找婆家。曹雪芹把这一笔写得很重,

  如果曹雪芹自己写有效的结果,可能会有所交待。而高鹃续书,却忘掉了这点。现在改为宝钗是奉旨与宝玉成婚,这点落实了。

  

  二是第二十八回写端午节元妃赏的端午礼物,宝玉、宝钗的礼物一样,都是上等宫扇两柄、红蜃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章一领。接着便写薛宝权羞笼红魔串,宝玉看到宝铁雪白的胳膊,不觉动了心,想到金玉,不觉呆了等等。也似乎暗示这金玉良缘,是因元春赐红魔香珠串作为婚姻的媒介。这样后来元妃赐婚也顺理成章。

  

  简单地说:宝玉、宝铁成婚,是象高鹗所写,把王熙凤加进去,不管前面种种暗示,使之和黛玉之死成为对照好呢?还是象以上所改好呢?应该说现在所改更合理些。但是高鹊续书,已经通行了二百多年,已经定型了。虽然它也是文学创作,不是历史,但已深入人心,几乎如同历史事实了。现在这样改,虽然情节更合理些,但肯定会引起争论的。但这种争论,也只能是各抒己见,议论纷纷了。这也是符合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精神。

  

  

  

  耦园思绪──我与苏州的断想

  

  在僻处苏州古城东隅的耦园中,幽静的听橹楼畔,两大株烂漫于早春风雨中的山茶花已经开谢了,嫩红的落花铺了一地。这是一年花事中最早飘零的残红,虽然坠地无声,似乎也震撼着某种多愁善感的少女的心……看,一位身穿鲜色古装衫裙的少女,正把落花轻轻地、一朵朵地拾起,放在花囊中……远处,穿着牛仔裤的八十年代健美女郎好奇地望着……这一切似乎都非常和谐。原来,这是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剧组正在拍摄黛玉拾落花的镜头。


  

  我滥竽为剧组的顾问之一,因在几南拍外景,离我工作地L海较近,便也被邀来凑热闹,跟现场。在现场上,偶然跟在导演王扶林同志处看看监视器荧光屏上的画面,而大部分时间,却在现场上闲看看。人在闲着的时候,大脑往往闲不了,说句漂亮的雅言,叫做浮想联翩;说句日常的俗语,就叫七想八想吧。总之脑子不会停留在一个点上,而是现代的摩登镜头──意识流。人,就是这样的奇怪,常常会想着这个,忽然又跳到那个……那个,也许又回到这个。

  

  闲看着林黛玉拾落花,自然想到花,忽而又想到园,又想到数年前第一次来耦园吃茶的情景,杂七杂八……忽然想到我到过多少次苏州了,自然有个数字,但一时算不清了。而鲜明的记忆,是永远不会忘记的:19842月初,正是癸亥年腊月二十七日,下着大雪,我赶到苏州,住在姑苏饭店,把好多友人从烧年菜的厨房中、热灶畔,硬请了来开会,请他们支持,作在角直拍《红楼梦》序集的准备工作……1953年秋,我来到苏州,在桂花甜香的飘拂中,慢慢走过狭窄而深长的平江路(说是,实际只是一条石子深巷),去到一位长辈家中,吃从陆稿荐买来的包在新鲜荷叶里的粉蒸肉,喝从元大昌买来的善酿酒……悠悠岁月,花开叶落,前后已三十多个寒暑了,剩下了些什么呢?我在想着:是缘分?是情意?是友谊?

  

  作为一个异乡人,不但现在,即使在三十多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有天堂之称的名城,也丝毫没有作客之感,而是象回到久已憧憬的故乡一样。十来岁时,在古老的北京作小学生,同座的就是苏州大儒巷名门潘家的于弟,儿童的心理是天真的,情谊是无邪的。那时他初到北京只几个月,说话带着浓厚的吴音,总是深情娓娓地向我讲述他的故乡。放学时,同路回家,先到他北京的家,后到我家。大家在当时的文化古城都是客居,他说着家乡的话,我听着也似乎份外亲切,对这闻名已久的天堂,也充满膝俄的憧憬和爱了。而当时谁又想到,若干年后,我真的会到他的家乡,多少年来,始终是他家乡的常客;而这个真正的苏州人,却再未回到他的家乡。这又是谁注定的缘分呢?

  

  有缘分就有友谊,有友谊就有情意。我与苏州、苏州与我,有多少旧事可思,有多少情意可说呢?缘分深,友谊多,情意厚……

  

  苏东坡把人生比作雪鸿,说什么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这似乎是慨然言之。我一直对这种虚无缥缈的偶然论未敢苟同,总想着人生有它的偶然性,似乎也有它的必然性,这是相对的,也是辩证的。因之我更喜欢路忆曾经处,桥怜再渡时的意境。这不是人生的短促道路上,随时足以引起安慰的意境吗?我走在太监弄,会忽然想起在吴苑吃茶的情景,那嘈杂的人声,提着大铜壶穿梭般地跑来跑去泡茶的堂伯的影子,那卖眼镜、卖香烟、卖瓜子、卖粽子精、卖牙签、卖挖耳勺、卖木梳、卖话梅、卖……这些情景,也一浮现在我眼前。这些都没有了,取代的是王四酒家、得月楼、松鹤楼后门的雪亮的小轿车……变了,大变了!

  我站在虎丘门口,看着那么许多人,那么许多车,那么许多店,卖点心的、卖水果的、卖甘蔗的、卖眼镜手杖的、冲印彩色照片的、卖酒饭的、卖土产的、卖衣服的……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三十多年前步行逛虎丘时那种冷落的情景,眼前……

  变了,大变了……

  

  昨天、今天、明天,苏州和我,我和苏卅……我断断续续乱想着,时间太久,事情太多,话旧的内容太丰富了,眼前的春色太醉人了,未来的期望太美好了。一团思绪,一时闲谈,一分友谊,一种情意,记下片断,一鳞半爪,也算文章吗?未免让您见笑了……

  

  1986 4 18日于水流云在轩南窗下

  

  

  红楼电视与苏州

  

  电视连续剧《红楼梦》春节试播六集后,经综合各方面意见,适当修改,于五月二日正式播映,而且是北京、香港同时播放,必将引起海内外更强烈的反响,盛况可谓空前矣。

  

  这个题目出的很好,倒不是因为林黛玉姑娘原籍苏州,或者甄土隐家住阎门外十里街仁清巷,而是另有缘故。这个缘故不单是《红楼梦》的,而是红楼梦电视剧的。说的再明确一些:电视连续pJ(红楼梦》的拍摄成功,有不少地方都是在苏州有关单位和友人们的支持下完成的。

  

  一九八四年春节前数日,因受剧组之托,匆匆赶到苏州,要布置一条二百多年前的小街──-《红楼梦》中写的这间门外有个十里街。小街大概是象征七里山塘的山塘街吧。街上都应该有些什么店铺、什么摊贩呢?

  

  老友王西野兄帮助我,在姑苏饭店灯下开了个单子:什么卖桃花坞年画的呀,卖虎丘泥人的呀,支着绣床卖绣品的呀,卖糖粥的骆驼担呀……以及卖花、卖鸟、测字、算命等等,一下子罗列了几十种。这些二百多年前的摊贩,那里去找呢?决定第二天邀请几个朋友开个会。

  

  第二天正是腊月二十七,天又下着雪,包了个车冒雪把不少同志从正在烧年菜的厨房中请了来。大家一听说拍红楼梦电视剧,都感到很兴奋,愿意主动帮忙。

  

  苏州市广播电视局、园林局、苏州刺绣研究所、苏州博物馆……等单位的领导,都来参加,都给予支持。刺绣研究所主任、刺绣专家徐绍青兄把所中珍藏的乾隆年间桃花坞木版年画,康熙、乾隆年间的绣品,帐沿、衣裙、荷包等都拿了出来,并由研究所中年轻的女刺绣家担任临时演员,摆摊表演。苏州博物馆领导也拿出了馆藏清代虎丘泥人摆摊,并由馆中一位会捏泥人的老先生临时表演……现在在荧屏上,看到十里街甄士隐门前的摊贩,不禁想起前景,历历如在眼前,好像是昨天的事。

  

  这年二月下旬,在角直开机;细雨檬漾中,小沙弥打着灯笼,送贾雨村上京赶考,撑着伞的贾雨村,顺着一条深巷,越走越远……那是那里呢?角直保圣寺前小弄,也被映入红楼荧屏了。

  

  一九八五年春天,电视剧《红楼梦》剧组又一次来苏州,在香雪海、艺圃、耦园、虎丘等处拍戏,苏州各方面的朋友,又给予了热情的支持。

  

  花落水流红,观众在屏幕上注意到水中的落花吗?那漂在流水上的片片残红,大都是一九八五年春天香雪海梅林中的落花。时间逝去了,流水东去了,残红也无处寻觅了。但在荧屏上却留下了那样真切的形像,这似乎也真要感谢现代电视的科学艺术魅力呢。

  

  黛玉拾落花,把一朵残红,托在掌中注视着……那样珍惜,那样多情,这是什么地方的落花呢?──告诉观众,这也是珍贵的苏州友谊呀!那是僻处城东的耦园听橹楼前的一朵山茶花,被林姑娘轻轻拾起来了……拉杂写来,几不成文,但就我个人所知,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与苏州的友谊、感情可说的太多了。

  

  

  红楼电视与东北姑娘

  

  《电视与戏剧》霍雅君同志来约稿,我一问她,知道是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辽宁分会办的刊物,地址在沈阳──也就是曹雪芹时代的盛京,所谓清代的发祥之地,我忽然想起了一个好题同,那就是:

  

  东北姑娘与《红楼梦》,或者是《红楼梦》与东北姑娘。那一个放在前面都可以。这一点不必请目前流行的名单学专家召开专门会议研究先后。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当然,我还要先作个说明,就是我所说的东北人,是指当代的东北人,而不是指曹雪芹的祖宗──从龙入关的旗鼓牛录章京曹振彦,以及《清史稿》记载的曹寅字栋亭、汉军正白旗人,世居沈阳,工部尚书签子等等。再有我在此文说的《红楼梦》,也限制在《红楼梦》电视剧的范围中,不及其它。说的更明确一些,就是现在的东北姑娘与电视剧《红楼梦》。

  

  一句话:现在的东北人──具体说,是东北姑娘对电视剧《红楼梦》是作了很大贡献的。

  

  二百多年中,倾倒了多少少男少女的林黛玉、林姑娘、林妹妹──也就是那多愁善感的滞湘妃子,出现在红楼电视屏幕L的就是东北姑娘,知道的人已经不少了。这里不妨再说一句,就是鞍山话剧团的青年演员陈晓旭同志,初上荧屏时,是位十九岁的姑娘。

  

  我认识晓旭,是在一九八四年四月末。当时剧组集中四面八方应召来的青年演员办训练班,讲《红楼梦》和表演艺术,地点在北京古老的圆明园旧址,大水法后而个招待所里。这不知是什么单位办的招待所,在这么好的环境里本来可以办成一个十分完善的招待所。可是管理不善,后来闹了住客食物中毒的大新闻,也使大观园中的待选姐姐妹妹们大吃苦头,不少人被救命车送入了医院。吃苦头的自然也包括林妹妹晓旭在内,但她是否入医院,后来我忘了问她了。写到这里,偶然想起,顺便插上一笔。

  

  不过,我虽然也住在这里,却没有吃苦头,因为我只住了半个多月,就回上海了。这次险情是在我走了之后发生的。

  

  我给她们讲了不少次课,课余时间或在室中闲谈,或去圆明园荒僻的小路上散步,看看亭台楼馆的遗址,镜子般的一区一区的水面,冷落的无人观赏的桃花……正足发思古之幽情,想红楼之意境,给她们安排的这个学习环境,的确是很理想的。

  

  不过当时我和晓旭同志接触不多,只是讲课、吃饭时见面客气地打招呼,再说当时还未定角色。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她就是──林妹妹呀!


  我因上海有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隔开两个来月,我重回北京来剧组,在八大处北空招待所,这时角色已定,陈晓旭就是林黛玉了。这是训练班的后期,演员们一边听课,一边准备小品,一边写角色自传。我似乎是荣国府中清客般地住在那里,也讲课,也帮导演观审小品,也你也们有所与的角色自传,这样与各个演员接触频繁,更熟悉了。

  

  晓旭同志在整个学习期间,都是十分认真的。社会上观众,一般爱说美不美、漂亮不漂亮。其实就演员本身说,更重要的是性格和气质,是否接近于所演角色。现在电视《红楼梦》已播出了,观众可以看看,晓旭同志是否就是各人心目中的林黛玉,是否就是你朝思暮想的林黛玉,请大家评论罢。如果问我,我不能说等於,只能说神似

  

  八四年十月在黄山脚下太平湖,拍黛玉北上,八五年春天在苏州香雪海、耦园拍黛玉葬花,以及在北京大观园、淀山湖畔上海大观园、杨州瘦西湖……数不清的宝、黛所到之处,在一起拍摄两年多时间里,总地说一句话:荧屏上的林妹妹是《红楼梦》中的林黛玉。镜头外的陈晓旭是生活中的陈晓旭,是一位平易近人、作戏认真的女青年。如果不演林黛玉,作其它工作,那也和一般能干的青年一样。一九八六年九月在正定荣宁街拍秦可卿出殡等大场面时,有八百名群众演员,分个若干队伍,都由各队领队负责带领,晓旭也被任命为一名带领临时演员的小官,在大太阳底下,尘土飞扬,一遍又一遍地排练着……那里又象林妹妹呢?这是晓旭工作朴实、认真的可爱处。类似这种小事情,三年中,是很多的,无法细写,举此以见一斑吧。

  

  如问花絮,那就更多。她是位聪明姑娘,如用江南话说:她是冷面滑稽的能手。有一次在苏州耦园现场上,她取笑一位穿编幅衫的女士说:象一个鸭子,呱、呱、呱、……”一边说,一边还举起双臂作动作,极为传神,被嘲并者还不知道呢。

  

  顺便告诉读者一声,晓旭很爱写诗,也写了不少,但很保密,轻易不给人看。希望不久的将来,能读到她的诗集。

  

  和晓旭同志握别已三个月了,岁暮天寒,在遥远的江南,致以珍重的问候吧。

  

  东北籍的演员,第二位值得一提的是哈尔滨京剧团的刘继红同志,她在《红楼梦》电视剧中饰演小红

  

  小红,在大观园中,是一位性格特殊的姑娘。在怡红院中,人材济济,她虽然美貌灵利,生性要强,但难与袭人、晴曼等争一日之长,长期屈处在打杂(头行列之中。偶然机会,给宝玉端茶,却又受到跨月等人奚落。宝玉有意接近她,却又顾忌袭人、晴斐等人,只能在走廊上隔着海棠花望她。曹雪芹的如椽巨笔把文学艺术境界在这种地方作了极为充分的表现,脂砚斋在其柔情迷们、诗意荡漾处批云:此非隔花人远大据近乎?


  

  刘继红同志就演这个在诗境中引起宝玉可望而不可及的丫头小红。

  

  照晴雯的话说,小红是爬上高枝了,因灵牙利齿,传话清楚大得凤姐赏识,成了当家胜二一:奶奶的身边丫头的一员。冉。白山峰腰桥眉目传情,罗帕投赠,小红与后廊下的全哥儿贾芙种下爱的种子……这样一个玲珑妩媚的小人物,在现在的《红楼梦》中,却象彩幻般地只短暂地出现,没有得到应有发挥,只在庚辰本眉批中留下畸笏叟的批语:

  

  狱神庙回有首雪、红玉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叹叹。

  

  《红楼梦》电视剧不满足于高鹞的续书,编剧据脂砚斋畸笏叟等人的评语,对八十回以后的故事发展,作了适当的改编,尽可能表现曹雪芹的原意。因而电视剧中的小红,在后面有充分的发挥,大大丰富了人物的形像。刘继红同志演小红,戏是很重的,场次也是很多的。她基本上把这个有棱角、多面型、又心地善良的少女形像演成功了。

  

  我与继红认识,也是在一九八四年圆明园演员训练班上。一头有着俄罗斯血统的闪着金色的秀发,眯着小眼睛,一口东北腔的普通话,有说有笑,还只是个十八九岁、带几分稚气的孩子,又爽朗,又腼腆。在五一劳动节的晚会上,大家要她表演节目,却调皮地跑开了。却又暗暗拉我到隔壁讲课的屋子中,为我一个人唱小放牛,在老师面前她不感到拘束了。在大家和较为陌生的几位领导面前,她当时还真感到怕羞呢。

  

  一九八五年春天,剧组南来拍戏,继红同来,八九个月没有见面,小姑娘老练多了。这时正在热恋中,苏州──哈尔滨,一个长途电话,能打半个钟头。

  

  有一件趣事:在杭州住在一家招待所中,比较乱,她们隔壁房间,几位南方客人,夜间很晚了,不睡觉,又噪又闹。演员拍戏,一天很累,第二天要赶早化装,被这批不文明的客人噪得不能安眠,气坏了刘继红,站在走廊中和他们大声讲理,高叫要切磋切磋这群人突然被这位美丽的东北姑娘镇住了,瞪着眼睛望着她,不明白切磋切磋是什么意思。自然产生了恐惧感,老老实实关上房门安静地睡觉了──剧组中传为笑谈,很佩服她有办法。

  

  继红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这年秋天在四川灌县拍戏,用一周多时间结了一件黄色粗绒线连衣裙,颜色、样子都十分好看,典型的今年国际流行色。继红总在追赶着世界新潮流。

  

  今年八九月间,在正定,她拿了一份短篇小说的草稿珍重地让我看。我仔细地读了,写的是一个少女初恋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像,都能站得住,虽不十分细腻,但亦有其感人处。这似乎是她的处女作,我希望她进一步加工写得细些。她思路清晰,有文艺天分,如从事文学创作,不断努力,是有前途的。有那个刊物愿意发表她的处女作呢?

  

  继红和晓旭相比,略少些林黛玉式的那种味儿的感觉,却多些东北姑娘的爽利感。因而一个能演口角灵利的小红,一个却能演多愁善感的林妹妹。

  

  电视剧的《红楼梦》,不同于过去的几种局限於宝、黛、钗恋爱关系的电影、戏剧,而是还曹雪芹无比丰富内涵的社会意义。在《红楼梦》电视剧荧屏上展现的不只是宝、黛、钗的形像,也不只挂金陵十二钗,还有更多的展现社会面的众生相,如呆霸王薛皤娶的那位新奶奶夏金桂便是一个特殊的人物。如果没有她,苦命应怜的香菱的戏,便得不到充分的发挥。香菱,是甄世隐的女儿,小名英莲。英莲者,应怜也。名字是谐音的,是贯串《红楼梦》整个故事、极为重要的人物。红花要绿叶相配,演好香菱,没有一位传神的夏金桂相配,又如何成功呢?哈尔滨歌舞剧团的杨晓玲同志,奋勇演成功了这个角色。

  

  晓玲是一位更富于东北豪爽性格的姑娘,我认识她,也是在圆明园训练班上。她长着一头很长的秀发,因为是舞蹈演员出身,所以体型更为挺健。年纪不到二十岁,但是工龄很长。她笑嘻嘻地告诉我,她已有十年工龄了,我以为开玩笑;她告诉我是真的,我感到奇怪。她又加以解释,她八岁登台演出,就开始算工龄了。这洋我才恍然大悟。

  

  在圆明园的时候,放假日北京有家的演员都回家度假去了,爱热闹的都纷纷进城赶热闹买东西去了,晓玲却很少去。便一起在圆明园遗址上玩,在安静的当年宫娥、宫监跑过的幽径上,散步、歌唱,在大水法残石柱边,说故事、拍照片,……留下了极富于诗意的记忆。

  

  晓玲的戏集中在后期拍,训练班的第二学期她也没有参加,因此在圆明园分手之后,和她约有两年时间没有见面。一九八五年岁末,她从遥远的北国,寄来一张哈尔滨冰雕盛会的画片,飘落江南,在我小小的书桌前,看着这张画片,想象着五彩缤纷的冰城幻景,感到这一分友谊的可贵。

  

  今年四月,在杨州瘦西湖何园,集中拍薛蟠房中的戏,娶夏金桂、薛蟠戏宝蟾、香菱挨打、香菱之死等等。美工师把薛蟠新房布置得花团锦绣,富丽堂皇。晓玲看了高兴得不得了,笑着说:

  

  哎吠──一这就是我的家嘛?

  

  一口浓重的标准东北腔。夏金桂是东北姑娘吗?如用原声配台词,那就从正面回答以上问题了。自然不可以,晓玲的戏还得另外找配音演员来配(附带说一句,《红楼梦》电视剧的青年演员,是从全国各地选来的。不少是地方剧种,如川剧、黄梅戏、杨剧的演员。说话地方音较重,因而不少人都是配音演员配音的)。

  

  晓玲同志放得开,很会作戏。而且夏金桂这个角色,很对她的路子。所以演得很成功,在现场就博得不少喝彩声。

  

  不妨说个小插曲。有一个金桂撒泼的镜头,要摔碎一个很好看的釉下篮花瓶,摔的时候而且要又哭又闹。当然这么不算难。难的是花瓶只有一个,已在镜头中出现多次了,道具组没有重样的,只能摔一次。也就是说一次通过镜头,这就难了。晓玲同志捧着花瓶,比划了好几次,她心里觉着、嘴里也说了好几次,这样好的一个花瓶,摔了真可惜……但是为了演戏,有什么办法呢?导演一再启发,晓玲同志进入角色───一咬牙、一跺脚,狠狠往下一扔,哗啦一声,花瓶粉碎了,夏金桂也披头散发,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又哭又闹……晓玲同志把角色创造成功了。导演一声过了,晓玲同志才松了一口气,回到现实生活中来,露出了欣慰的、成功的微笑。

  

  化经师在试装时,有一次把她化装成波斯装,画上细眼角,戴上鼻环,点上花钿,特别别致漂亮。因而在蓬莱拍探春远嫁时,她又演了蛮女的角色。可惜当时我在上海有事,未能赶到现场,没有看到她饰演蛮女的精彩镜头。

  

  《红楼梦》电视剧拍摄完成,与观众见面了,这是值得庆贺的。东北姑娘全始全终,辛勤劳动,为此是作出贡献的。在此也应该感谢她们。

  

  东北姑娘,参加《红楼梦》电视剧拍摄的还有几位,应该感谢她们,在此不能一一介绍了,都向她们致以遥远的问候和祝贺吧!

  

  末了,还要拖一个小尾巴,有一位东北姑娘,也很有演戏才能,而且担任了很重要的角色。但因为自己不能自爱,剧组不得不中途换人,对她本人说,对剧组说都是损失。在此我以识途老马的身份,奉劝有才华的青年演员们,在你们事业的征途上,爱惜羽毛,奋勇前进,追求最大的成功吧!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于上海水流云在轩南窗下

  

  

  白雪红梅

  

  阴历新正前后,正是梅花开放的时候,先是腊梅,继而春梅,次第开放。白梅、红梅、胭脂梅.都是春梅。所谓早春魁百花头上,梅花从古以来,就是正月里才开放的。杜甫诗:回檐共索梅花笑,冷蕊疏枝半不禁。说的也并不比林和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差,说不定孤山处士的诗还是从草堂诗人的诗蜕化出来的呢。总之,这些吟梅绝唱写的都是早春清冷光景,并非严冬气象,这是从诗的意境中可以体会出来的。

  

  处士高风,千古景仰。孤山是看梅的圣地,梅花花期,杭州人比我知道的清楚。有十几年没有看孤山梅花了,四照阁前花影,放鹤亭畔幽香,时索梦寐,时托相思。因思念湖上的梅花,不禁又想起《红楼梦》中的梅花来,而且是着些颜色在枝头,想的是红梅花,此即所谓湖畔谭红也。

  

  《红楼梦》对於梅花有极美丽的描绘,第四十九回回目就是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且看它那诗情画意的文字吧:

  

  出了院门,四顾一望,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却似装在玻璃盆内一般。於是走至山坡之下,顺着uJ脚,刚转过去,已闻得一股寒香扑鼻,回头一看,却是妙玉那边拢翠庵中有十数枝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份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

  

  风景实在好,写得也实在有精神,真不愧是才子之笔,千古名作,就这百数个字的文章,恐怕那一提笔就写几百万字的大作家,也未必能写得出。

  

  不过这也正象惠能听了神秀的稿子所说的:美则美矣,了则未了。试问一句,这美丽的白雪红梅,是什么时候的景致呢?还好,在《红楼梦》中也有明文,就在第五十回中,贾母笑道:

  

  这才是十月,是头场雪,往后下雪的日子多着呢,再破费姨太太不迟。

  

  这就使人哑然失笑了。十月里能落头场雪,能开胭脂般的红梅吗?百数十年来,不少人在争大观园的所有权,南方人说是南京的,北方人说是北京的,似乎从袁子才就开始I,在那里咄咄不休,争个不了。要争论就要有论据,於是白雪红梅,也就成为争论者的有力论据了。北京有梅花吗?《红楼梦》中不是明明写着白雪红梅吗?根据这样的论据,那大观园必然在南京了。南京不是有著名的梅园吗?如此等等,似乎十分有理。然而要再问一句:西子湖畔的梅花是正月里开,那南京的梅花呢?不是一般比孤山梅讯还要晚上十天半月吗?而《红楼梦》中明明又写的是十月,这又如何解释呢?按照这样的逻辑推论:十月先开岭上梅,大观园的园址,要搬到大庆岭上,或者广东去了。广东人一定很欢迎,可以开辟旅游中心,与宋城媲美了,但是恐怕曹雪芹不同意吧。

  

  这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打这种官司,那是永远打不清的。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实际应该是清官难断糊涂事。一味不看事实,胡搅蛮缠,那是谁也没有办法的。《红楼梦》是小说,是文学作品,我们还得以小说视之。不要说开宗明义第一章已说明是贾雨村云云;即使他说明是的,你就能真的承认它是的吗?若是那样,就真是刻舟求剑了。因此我们对待文学作品,就必须区分艺术的真实和生活的真实。如果看书入了迷,把二者一混淆,那就要一片痴心,想入非非,大叫不要火烧了我的林妹妹,那岂不真个阿弥陀佛,把薛宝钗嫁给贾雨村了吗?反正曹雪芹已经死了二百多年了,死无对证,那就只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这如何可以呢?即以前面所说的白雪红梅而论吧,它既是真实的,又是虚构的。这真实,是艺术的真实,并不等於生活的真实;这虚构是艺术的虚构,也不同于生活的谎言。王维有《雪里芭蕉》的名作,曹雪芹怎么不能写十月里的白雪红梅呢?绘画、诗词、小说、戏剧,一脉相通,道理一样,在艺术的创造上,是自有作者的境界的。

  

  装点景物,描绘气氛,有的专写眼中景,有的专写意中景,而更多的则是二者的水乳交融,浑然一体。使人感到艺术的真实,真的有如生活的真实了。这正是艺术的最大成功处,也往往是读者最易迷惑处。其实,又那里能找到真的大观园呢?更不要说真的十月里的白雪红梅了。

  

  

  宝玉的辫子

  

  阿Q的辫子,历来就十分为人们所重视,画家给他画像,演员给他造型,都注意到这根辫子。因此阿Q的辫子,给人们的印象是深刻的。它让爱好文艺的人们,不少都能想象到阿Q的形状。与此同时,贾宝玉的辫子却很少人提到,古今大红学家们,也很少研究到宝二爷的辫子。这可能也是智慧千虑,必有一失吧。宝玉的辫子出典何在呢?试看《红楼梦》第二十一回正文:

  

  “……湘云只得扶过他的头来梳蓖。原来宝玉在家并不戴冠,只将四周短发编成小辫,往顶心发上归了总,编一根大辫,红绦结住。自发顶至发梢,一路四颗珍珠,下面又有金坠脚儿,湘云一面编着,一面说道:这珠子只三颗了,这一颗不是了;我记得是一样的,怎么少了一颗?’”……

  

  这就是宝玉的辫子。

  

  读者如果随便看看,也还罢了;如果仔细想象一下,便感到有些费解,觉得这似乎是一条奇怪的辫子了。这里不妨稍作解释:并不戴冠好理解,可以泛指帽子。因此。并不戴冠,完全可以解释为在家不戴帽子,这点古今一样。问题是不戴帽子,是不是就不梳头,梳辫子。早在汉代武梁石刻中,有古代束发冠的样子,似乎就是《论语》中所说的美哉,赵文子冠了。但是古代这种冠,不戴时是束发,而不是杭辫子。柬发是把头发全部向上束在一起,宋人词中所谓秧才束发绿如油是也。或把发左右各梳一小髦,宋人词中所谓客鬓对起是也。似乎是没有编辫于的,何况只将四周短发编成小辫,这成什么样子呢?新疆维吾尔族小姑娘才梳许许多多条小辫呢。难道贾宝玉是维吾尔族姑娘打扮吗?这自然是笑话,而且妙在下面的话:往顶心发上归了总,编成一根大辫,红综结住……”这条辫子就更难梳了。一根大辫,这完全是清人的语言。清代人十三四岁以上的裙展少年,头发又多又黑,头上前面三分之一剃掉,爱漂亮的留一圈短海,后面梳得松的辫子,辫根不扎头绳,要松,三股编的要宽,所谓五短身材好后生,三指宽的辩于根。辫梢要接辫联子,使其长,此即所谓乌黑油亮的大辫也。但又没有听说过在辫子上坠金珠饰物的。这种自发顶至发梢,一路四颗珍珠,下面又有金坠脚儿式的男人大群子,在清代由宫廷到民间,可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因此宝玉的辫子,既不是明代的装饰式样,也不是清代的装饰式样,是什么呢?是曹雪芹独创的式样,可以说是《红楼梦》式特殊的辫子式样吧。

  

  曹雪芹既然着意地描绘宝玉的辫子,写的那样细致华丽,但是又为什么要写这种生活中没有的奇怪辫子呢?这就是所谓甄士隐贾雨村言了。《庚辰本》此外有眉批云:

  

  口中只是应声而出,捉笔人却从何处设想而来,成此天然对答。

  

  重点在批宝玉、湘云二人对话,而不及辫子,但却说从何处设想而来。从何处设想,就等於说是难得的、或者神来的艺术创造。就是说,实际生活中虽然没有这样的辩于,同时作者又不愿、或有意避免写真实生活中的辫子,所以作者设想出这样一条美丽的辫子,在书中读来,真是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似乎使人看到湘云在细细地给宝玉梳头,编辫子……其情,其景,其意境都是极为美丽的。但是要让画家画这个形像,或者是让演员扮这个形像,那就感到十分为难了。这不禁使人想起了王荆公《明妃曲》中话:

  

  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真人都难以画出意态,何况伟大的艺术创造,理想化了的人物意态呢?而且作者又有意回避,在造型上故意写出扑朔迷离的形像,那就更难加以忠实地再现了。

  

  画家们画宝玉,演员们扮宝玉,大部分都是象吉祥画蹦蹦送子中的小孩一样,头上紫金冠、红线球,好像宝玉吃饭、睡觉,由小到大都是一个打扮一样。细想想,不要说艺术和美了,简直是有些滑稽。而说来也实在困难,又如何给宝玉改装呢?自然,画辫子的是极少极少的了。

  

  因而使人想到:曹雪芹有曹雪芹的宝玉形像,社会上又有世俗的宝玉形像,要缩短二者的差距,使二者重叠起来,重现曹雪芹笔下的宝玉形像,该多么难呢?首先我就感到宝玉的辫子太难处理了。因此便谈了一顿宝玉的辫子,或稍有启发乎?



查抄宁国府──高鹗续书琐谈

  

  高鹗对林黛玉吃粥的描绘,的确写的不伦不类。但是高鹗并不都是这样,也有写得非常精彩的地方,就是他生活中最熟悉的东西,或者说是他生活中最注意的东西,即当时官场中的事、人物心理、种种弊端,与来便得心应手。维妙维肖,是高鹃文字中精彩传神的地方。如第一百五回写锦衣军查抄宁国府时的一些片段,先写有锦衣府堂宣赵老爷带领好几位司官,说来拜望,接着又写只见赵堂官满脸笑容,并不说什么,一径走上厅来。后面跟着五六位司官,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但是总不答话。……众亲友也有认得赵堂官的,见他仰着脸不大理人,只拉着贾政的手笑着说了几句寒温的话。众人看见来头不……”

  

  赵堂官的突然而来,先是贾政的纳问寻思,继是紧张地抢步接待,再是冷淡地总不答话,更是虚伪的说笑寒暄,最后众人看见来头不好。这样写紧张的气氛,一步一步地严重起来,表现得很细致。

  

  忽又报导西平王爷到了。这是在板紧张的气氛中。突然又起波澜。即使是事实(自然是小说中的事实),但在文字表现上也十分传神,像音乐在长时间的低音节奏中,突然一声响锣,使人又从其它方面吃一惊,造成强烈的艺术节奏效果。这是抄查的前奏曲,先紧紧地抓住读者的思想感情。

  

  后面写查抄时各种人物的表现更是传神。先是赵堂宫便转过一副脸来,回王爷道:请爷宣旨意,就好动手。这些番役都撩衣奋臂,专等旨意。这是西平王宣读圣旨之前的一刹那,这转过一副脸来番役都撩衣奋臂二语,宇虽不多,却很有力量,把封建时代两句俗语:一朝权在手,便把今来行阎王好见,小鬼难搪都写透I。赵堂官之阴险地翻脸无情,番役之急于浑水摸鱼、发横财之神态跃然如画了.而这还是初步。

  

  在西平王宣读圣旨之后,赵堂官即叫他的家人传齐司员,带同番役,分头按房,查抄登账。这时贾政等人固吓得面面相看,而另一方面却喜得番役家人摩拳擦掌,就要往各处动手 ‘’。这又是极为形像生动的对照。高鸡从赵堂宫外形、举动、言语态度着笔,揭示其不可告人的黑心,层层深入,变化多端,是十分成功的。

  

  高鹗在写完北静王进府,让赵堂官带贾赦回衙,贾政应付两王的查抄问话之后,接下去又有惊人之笔:

  

  老太太,太太!不……不好了!多多少少的穿靴带帽的强……强盗来了!翻箱倒笼的来拿东西:

  

  这里的穿靴带帽是明显的,就是官靴官帽,而穿靴带帽又和强盗联系起来,这不能不说是高鹊的神来之笔。这正如陈琳对曹操说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样,是奔来笔底的语言,而非硬编出来的文字。高鹊写这个的时候,似乎已经把忌讳忘了。按清代早期文字狱中比较晚的是乾隆四十七年安徽朗县生员方国泰收藏其五世祖《涛院亭诗集》一案,此案未死人,是从轻发落的。此后文禁稍驰,高鹞续书年代,据《中国章回小说考证》推算,当在乾隆五十六到五十七年,去方案已十年之久,可能比较大胆一些了。但这样写,使后人读之,仍然不免感到有些吓佬佬的了。

  

  高鹗此回书之文字,也商得有失,限於篇幅,不能细说,但可证明一点,就是他熟悉注意这些东西,,写得就自然生动,非常出色了。

  

  他的经历和曹雪芹,似乎正好相反。曹是生长王树,经历繁华,由极盛到极衰,虽然满腹才学,但无功名,最后穷愁潦倒,著书黄叶村。而高鹗虽然也是镶黄旗汉军人,但祖上似乎无大官,靠自己在仕途上着力,举人、进士一直考上去,两榜正途出身。这样的人,对于官场的事情是极为注意,十分清楚的。因为他有这种丰富的生活基础,所以写这些场景,既不费力,而又十分精彩了。更难能可贵的,他以正途出身的人,能看中《红楼梦》,而为之续书,又唱出与曹雪芹类似的叛逆调子,这不能不说是曹雪芹一个比较难得的知音。

  

  至於那些写得十分拙劣的地方,则因限於他的才华、学识、生活经历和兴趣等等,无法求全,只能原谅一二了。

  

  诗意的扇子

  炎炎夏日,自然就想到了扇子。许多年的夏天,与我们最亲密接触的是芭蕉扇,居家常用的芭蕉扇通常都被十分当事地包上了布边,让它更加结实耐用。芭蕉扇随手携带走到哪摇到哪,为了防止互相搞错,就在扇子上写上自家的姓名,高级的还顺手挥毫画几笔花花草草,在煤油灯上熏一熏黑,除去墨汁,字画就显现出来,像印上去的一样非常漂亮。为了掩饰炎夏酷暑这种生活中的狼狈与季节的粗暴,顺便找补点诗意来给自己的生活点缀一番,所以扇子一直是中国人最讲究的物件。

  据说扇子已有三千多年历史。小小的一把扇子,既有实用性,又蕴藏着特定的文化内涵。古代有许多吟咏扇子的诗句:汉代美女班婕妤的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成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令人无比向往的诗意境界。文人雅士喜欢在扇面上作画写诗,一把普通的扇子顿时风韵雅致起来。扇子上常常有仕女画添色出彩。而画里的美人又大多有一把扇子作为道具,扇子把持在手,轻轻扇动,便悄然扇起一种风情。

  扇子在传统戏曲表演中是不可缺少的,它已不是单纯的扇凉工具,舞台上四季都扇扇子,演员借助扇子做出挥、转、托、合、遮、拍、抖、抛等一系列舞台动作,烘托表现角色的身份性格、气质情绪:双手搓扇表示角色的愁肠百结,揉团扇柄是小家碧玉的忸怩作态……京剧还专门设有扇子生这一行当。在当今的电视剧中,最神的是那乾隆爷手中的一把折扇,潇洒倜傥举重若轻,他的扇子功是任何一位武林高手都抵挡不住的。

  《红楼梦》中有许多关于扇子的情节,描写得如诗如画,比如宝钗拍蝶,还有湘云眠芍”——“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满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上,也半被落花埋了……”印象最鲜明的是晴雯撕扇,把丫环晴雯率真任性的可爱性格表现得活灵活现。梅兰芳演《晴雯》时,按规定情节一场戏就要撕一把扇子,那都是梅先生在演出前自己画的。他的琴师就珍藏着梅先生的一幅扇面,是当年演出后在台上拾得而重新装裱的,大师对艺术追求的认真态度由此可见一斑。而在京剧《贵妃醉酒》中,梅先生巧妙地运用舞扇,淋漓尽致地表达了杨玉环的优美醉态和复杂心理,堪称一绝。

  在我的记忆中,最大最有趣的扇子是在童年的剃头店里。离我家不远的万国剃头店,一到夏天,天花板上倒挂着一张硕大的纸板,就是一面悬吊在半空中的拉扇。小剃头店仅有两个座位,头顶上就吊着两片扇子。通过滑轮牵引一根绳子下来拉动,纸板有节奏地前后摇摆起来,或坐或躺在椅上正在理发的顾客顿觉清风徐来,十分惬意。我也拉过这种原始的风扇,坐在剃头店门口的小板凳上,胳膊一上一下地拉。剃头店的老板常常会给拉风扇的孩子二分钱买糖吃但我不好意思要。人家越是夸小姑娘能干,我就越是拉得起劲。

   如今,电风扇、空调大行其道,渐渐疏远了曾经带给我们凉爽、美感和联想的扇子。真怀念那个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年代。

完结

 


本文标题:电视剧《红楼梦》拍摄散记(七) - 八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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