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着手中的电报，我叹了口气，最近死的人真是太多了。
“波瑞克，你的叔父去世了！这是刚发来的电报。”
“是波瑞克·克里吗？”波瑞克把《太阳报》搁在桌上，端起赫尼斯太太早上泡好的红茶，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晦暗天气，若有所思。
“电报上说，你叔父他把名下的城堡给你继承了。”我用手指弹了弹手里的纸，表示很惊讶。
“那我们该去一趟约克郡了，那房子年代还挺久远的。去吧，去看看这老房子还能不能住，留个女仆帮忙照看一下家里吧。我们现在就出发。”
波瑞克取过门边置衣架上的皮衣，转身穿衣的动作让我怀疑他不是苏格兰场的警探，而是一个出场就座无虚席的芭蕾演员。我看着波瑞克穿衣的动作，竟也有些愣神，不得不说真的很有水平，以后要找机会练习一下。
2
约克郡的天气比伦敦还要差，虽然地处偏僻，工业并不发达，却也终日浓雾弥漫，看不清道路。我们乘坐的马车在颠簸的石子路上飞快前进，并不充分的睡眠，让我头痛欲裂。
遗嘱上标注的城堡位于约克郡西南一片荒地中央，有河流绕城而过。我们乘坐的马车在离城堡最近的一个小镇上停了下来，车夫说什么也不愿意载我们到目的地去。
“如果说你们要去那个被诅咒的古堡，另找别人吧，不，我劝你们也不要去。话就说到这里了，求求你不要拉着我一个穷苦人了，波瑞克老爷。那古堡一到晚上就会传出女人的尖叫声，太瘆人了。”车夫把礼帽取下来，冲我们鞠了个躬，转身驾车离开了。
马蹄践踏在地面上扬起的尘土，不像灰尘，而似黑雾一般腾起，呛得我打了几个喷嚏。晦暗的雾中只有白日孤灯摇曳生光。
3
我与波瑞克在镇上租了两匹马作为交通工具，以取代我这不能走路的“富家警探”的腿前往古堡。
说实话古堡比我想象中还要富丽堂皇，预想中残破的门窗，杂草丛生的花园，以及上了年纪的凶恶女仆长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长满了鲜嫩玫瑰的花园，通透明亮的礼堂，待客大厅的浮雕以及彩绘玻璃的天花板强调着这里主人的高雅趣味，即使是白天，屋内的香薰也没有因为主人的离世而停止散发香气。华贵的红地毯从桃心木的大门一直通往各个房间，走廊上随处可见的灯也被四棱晶体装饰，几乎是大师之作。
只有波瑞克·弗洛！从刚才一进门就板着一张脸，简直是坏了这一份好气氛，我在他背后吹着我的小胡子，示意女仆们给他点颜色看看。
眼前的女仆“扑哧”笑了，波瑞克转过身来，注视着我。随后波瑞克把女仆叫到一边，对她小声嘀咕了几句。
“喂！波瑞克，你看见人家的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了，也不管我。”
“我叔父波瑞克·克里的墓在什么地方？”波瑞克提高了几个音调。
“先生，克里先生还没有下葬，我们昨天早上才给您发的电报，而且，克里先生是把自己锁在房门里上吊自杀的。我只是把他放下来抬到了床上，遗嘱就放在他的床头柜上。开门的时候，我还去找了备用钥匙，门是锁着的。”
“带我去看看现场。”
“波瑞克，都来这里了就不要把苏格兰场那一套拿来用啦。放轻松点不好吗？”我有些嗤之以鼻。
“人命至重，事关生死，不可轻视！”波瑞克猛地从沙发上站起，“一刻也不能耽搁了，就现在，带我去！”
“是是，先生，这边。”女仆慌乱中差点摔倒。
4
和其他房间一致的桃心木雕花门，典雅中透露着庄重。房间在二楼，紧挨着女仆的房间，并且房间只能从里面锁住，并且只要关上锁住房门，整个城堡的供电系统就会关闭，除了钥匙，谁也无法进出。
据女仆说，房间的摆设与之前没有变化。床头柜上还放着干透的羽毛笔和没使用的信纸，波瑞克·克里先生就静静躺在床上，嘴角还有一丝鲜血。我检查了尸体，颈部勒痕淤青长度4.5厘米，死亡时间过长已经有些肿胀，并且已经有些许尸臭。全身上下，背部有抓痕一道，非致命伤，腿部有齿印，系猎犬撕咬。
“克里先生生前一天做过什么事吗？”我问女仆。
“嗯，克里先生和已经搬到镇上的里尔先生一起去打猎来的。里尔先生是克里先生生前的好朋友，直到3年以前他也住在这里。后来因为有些事情和克里先生起了争执就搬走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女仆微微弯腰，做了一个向前的姿势。
“好的，劳烦准备晚饭吧，我和文都有些饿了。”
女仆走后，波瑞克叫住我。
“文，你现在立刻回镇上，找到里尔先生，把他带过来。还有一定要找镇上的人问清楚古堡半夜传出的女人尖叫有什么具体内容，要详细的描述。”波瑞克一脸凝重的注视着我。
“是！警部！”我略带疑惑的看着他。波瑞克这怪异的脾性真的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这次旅行难道不是出门度假的美好时光吗？非要搞得像工作一样。
收拾好行装我便动身前往镇上了。
5
“什么？波瑞克回伦敦了！警署有急事？让我立刻赶回伦敦！”一天后，我返回古堡时，女仆是这样和我交代的。
“没有留下什么口信吗？或者字条？就只是让我回伦敦？”我不禁生出些许疑惑。不辞而别，实在不是波瑞克·弗洛的风格。
“波瑞克先生临走前去了克里先生的房间，您有疑问可以过去验看。”女仆表情冷冷的，完全没了初见时的羞涩。
在我推开克里房门的那一刻，女仆的眼中，我看见了——凛冽寒光。女仆背着手，蓬松的女仆裙后不知藏着什么东西。而她的脸上分明挂着充满邪性的微笑，微微扬起的鼻尖沿着嘴角的弧度蜿蜒进死亡之门，蹙起的眉与眼角睫毛销毁着女孩的纯真——在劫难逃。
推门，摔门，反锁。我记得大门与供电系统相连。
我立刻将门旁的衣柜拉倒掩住房门。对！窗户，二楼我可以跳窗出去！奇怪，窗户怎么是开着的？
我走上前去，窗沿上的灰尘像是被谁刚刚用手帕拭去了，蔟起的木刺上还能看到手帕上勾连的棉丝，我沿着擦拭的痕迹一道向上望去。一个银色的凸起，没有犹豫，我按了下去。
“怕这！我就不是波瑞克的搭档。”
随着“哗唰”的声音，克里先生与世长眠的床立刻让出了一片空间，床下暗格的大门也赫然洞开。蜿蜒的阶梯通向灯火通明的地下，沿着楼梯下行，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每一步踏在地面的回声，恰如恶鬼哀鸣；时不时低落的水滴，在我怯懦的心中荡开涟漪，回旋又散去，让我保持着理性和紧绷的神经；手按在我的老伙计身上，我从未像此刻这般信任这支自我警校毕业便一直陪伴至今的左轮手枪。
走了大约摸二十分钟的路程，前方的灯火映出了人的身影，我脱下皮靴，轻手轻脚转向前方的路口。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6
波瑞克·弗洛正在我的眼前欣赏着这一份份“艺术品”。
白骨雕成的杯子，装着红色的液体，渗漏的骨缝，残存出些许汁液，勾勒出渗入脊梁的寒气。数十具的少女尸体，一排排挂在面前的钩锁上，肿胀的尸气让人窥不出她们的本来面目，青紫的肌肤昭示着她们生前的苦难，她们只是静静悬在空中，旋转，旋转，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哦，我的上帝。”我只是淡淡的说出了一句不知合不合时宜的话，我明白——深渊离我应该又进了一步。
“文。你觉得这是谁的杰作？”
“该不会？是那个女仆。”
“现在，该是云开雾散的时候了。他们，不，它们也该到了。”
一阵拍手声从尸体后方的幽暗中传来。清脆，而有节奏感；灵动，却晦暗。
“叔父，该现身了吧。假死的把戏，我难道看不出来吗？”
“波瑞克·弗洛，偌大家产都堵不住你的好奇心啊。只是，好奇心可是会害死猫的哦。哈哈哈哈哈哈。”传来的不是预想中浑厚的男低音，而是少女清脆悦耳的震骨之声。
“女仆长，还是该称呼你波瑞克·蒂博尔夫人？叔母。”波瑞克只是静静发问，从容地像是在苏格兰场的审讯室。“叔父，还不现身吗？”
“侄子，发现了我的秘密，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走出去吗？”话音刚落，黑暗中传出了一声枪响，波瑞克飞身闪开，被子弹击中的少女尸体爆炸开来，在空中碎裂，渗出黄绿色的气体。
后面，蒂博尔夫人持刀冲了过来，我猛地站起来，想起了和波瑞克弗洛度过的点滴美好，把波瑞克推向了一边。我清晰的感受到刀子插进我身体的触感，冰凉却不是很疼痛。
“什么嘛，这不是很痛嘛。早知道不逞英雄了。”我重重摔倒在地，感受着鲜血喷出，生命流逝。
头有点痛......声音，听不到......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波瑞克·弗洛了......我还不想死啊。
7
“是，太阳的光辉吗？真的很暖和。波瑞克·弗洛，来世我们还做兄弟。”
“可别来世了，这辈子我就受够你了。”
耳边响起的是熟悉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旁边是睡着的波瑞克·弗洛。
“圣·bacillus医院。”
“哦？醒了？我，我才不是关心你。你死了，谁给我挡刀子去？”波瑞克还是一脸冷漠，只是惺忪的睡眼让他的表情伪装做的不是很到位。
“案子？我叔父和他老婆，两个变态杀人狂。那些尸体，是被他们哄骗去古堡做工的寻常人家的孩子。其他内容和细节？你不需要知道。”
8
“你们波瑞克家的人总能给我惊喜。怎么？这个男人的命就这么重要，能让你出卖灵魂？”叔母像看痴人一般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丈夫。
眼前，是发狂的恶兽，手脚并用撕咬着自己的身体。
眼前，是死亡的迫近，冷冰冰的刀子一下又一下的抬起，飞溅的血迹腾起落下。
眼前，是疯狂的波瑞克·弗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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