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

电脑经历过一次硬盘崩溃之后，实在是有点难以信任，就把过去写过的一些东西投到动态，当作一点留念吧。

原文《一夜》写于2022.2，写的第一篇小说，灵感来源于一位朋友的作品，以及一些过去感兴趣的创作元素。文章有点太抽象和虚幻（说难听点叫不切实际）；夹杂了一点悬疑式的内容，但是加的也是太抽象，不够好；文章也没有什么文采。但我自己还就挺喜欢的。所以也确实如上所述，也无非就是供自己欣赏吧233

2022.10 upd：加了少量细节，删除了一些废话。

一

雪夜。

城北的小山笼罩在一片沉默的深黑之中。

她站在山顶上，呼啸的北风卷起雪花。风中隐约可以闻到一点酒精的气味。

沉寂许久，她终于又缓缓抬起头，又向着风传来的方向问道：

“人的一切恐惧来源于何处？”

无人回应。世界又一次回归了寂静。

二

他喜欢喝酒。

很多人爱喝酒不是喜欢酒本身，而是喜欢喝酒后那种自我释放，众人之间推心置腹无话不谈的状态。

也正因此，虽然醉酒之后很容易做出些可笑的事情，头晕目眩的感觉也令自己不适，然而这种一醉之后就可以任意忘记一切忧愁烦恼的境界令他陶醉，那些不快相比之下都不值一提。唯一可担心的问题，便是这酒桌上的人每一刻不免有醉有醒，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点喝酒的当时快意确实是事后不能相抵的，因此除了与三五好友一起，其他时候他都格外注意。

眼前五点半的这一场同学会更是如此，不仅仅在于来的大部分同学与他关系并不很熟络，有些人并不喝酒，而且这一场同学会之后，他计划与他的一位关系一直很近的老朋友表白——当然“临阵脱逃”的概率很高。

怀着这样一种谨慎的态度，他下了车，迈步走进了商场。

三

清晨。洁白的光朦胧地洒进窗内。

他打开了电脑，像假期中的每一天那样拿手机登上微信。然而这一次却很异常，自己的手机四处都找不到，虽然上了大学之后他就不常用手机，用了六七年的手机上也只剩一个微信，丢了也没什么损失，然而没有它也不成。他于是背上电脑，套上外衣，去附近找一个昨天参加了聚会的朋友。

   “手机是怎么丢的？”

他开始在回忆中搜索。打车，前往商场，进入饭店，然后......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今天早上，好像，是在桌前醒来的...？

他习惯性地用手摸了摸额头。整张脸上已经沁满了冷汗。

朋友对他的到来本就感到意外，见他满头大汗地窜进屋来，神色透露着从未有过的慌张和纠结，更是一头雾水。

“发生什么事了？”

“昨晚去参加同学聚会，手机丢了，想不起来怎么丢的、丢哪儿了，跟你借用一下手机。”他草草答应了一句，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现在已经不关心丢手机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一夜发生的事情。昨晚有没有喝醉，有没有做不合时宜的事、说不合时宜的话，聚会之后做了什么——当然关键是有没有去表白，她怎么回应的自己，这一系列的对话怎么进行......最让他感到苦恼的是，昨晚自己在微信上说的话也无从得知，这意味着围绕表白展开的这一环已经完全没法知道任何一点信息了，毕竟这种问题也没办法直接问她：她同意了，自己去问，似乎昨晚的表白不太真诚；她没有同意，自己去问，等于是雪上加霜；告诉她自己昨晚失忆的事情，显得十分荒谬和尴尬。

登上了自己的微信之后，经过一番相当的斟酌，他以各种方式问了问几个赴会的朋友——也包括眼前这位——昨晚自己做了什么。遗憾的是，去的人坐了好几桌，期间这几个人都没注意到他；只是有人知道，几小时之后散场时，他和她恰好顺路，于是一起拼车送她回家了。

费了如此一番心思却换来了一堆不清不楚的结果，送她回家这个环节反而又产生了更多的问题，这让他心里更加不安。此时已经是中午，他跟朋友一起随便吃了顿午饭就回去了。

在此之后的一整天，他一直让自己有事可做，但是始终无法摆脱昨夜的影响。每一个环节、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大问题的开端，这些问题组合起来像一棵无限延展交错的树，越考虑情况越多，现在去应付的方法越不明确。他明知这问题是个无底洞，但又不能控制住自己去思考。越思考越是担忧，越担忧越是思考......

他浑浑噩噩地挨过了这一天。

四

清晨。天空中下着雪。屏幕上溢出苍白的光。

昨夜他几乎没有睡着——又或者说昨天本身就过得像一个噩梦。

失眠是一种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的痛苦，对于一个身体虚弱如定时炸弹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他拔起自己疲惫的身躯，换了一套更厚的衣服。他已经切身地明白了，纠结于这个夜晚只会让自己陷入越来越深的精神内耗。今晚是城里允许放烟花的最后一晚，这个机会决不能错过了。

他打开微信，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今晚放烟花，你想上山看烟花吗？”

“好啊。”

晚上六点，吃过了晚饭，两人在城北碰面。从她的表情上并不能看不到什么线索——她清瘦的脸上始终如常挂着笑容。他在前给她打着手电筒，她在身后跟着他的脚步，两人沿木栈道走到半山腰，又沿着土上踩过的足迹绕上山顶。他递给她一张报纸，垫在石头上坐着，自己在她的前面，小臂撑在一棵树上，倚着它随意地一站。

“天黑得差不多了，快到了放烟花的时间了。”他终于打破了沉寂的空气，回头看了看，她仍然面带微笑，不过神情中若有所思。他关上了手电筒。身两侧的黑夜，呯的一声闭上了。

不久后，从小城的四周和中间各处升起了各色的烟火。风逐渐在林中涨起。吹起的雪，飘落的雪，盘旋的雪；远处深灰色的云雾，窗户中白色的灯光，路灯下暖黄色的光，天空中五彩的烟火，它们失去了形状，明暗交织出一片梦幻而朦胧的光影；烟火腾空的叫喊，烟花绽放的爆炸，风的呼啸，树上系着的红飘带的鼓动，它们错落有致地形成一首和声。

十几分钟后，升空的烟花渐熄，小城的轮廓模糊在雪夜中，黑夜和风声又一次晕染了一切。

她呼出了一口心满意足的气息，而后低下头，继续思考自己的心事。大约是考虑到他意犹未尽的心情，大约是自己没有想清该如何表达，沉默持续了许久。过了十几分钟，她终于又抬起头，向着他模糊的身影问道：

“人的一切恐惧来源于何处？”

无人回应。她叹了一口气，又低下了头。

“我想，是未知。”

她惊讶地抬起了头。尽管晚风劲疾，她分明听到他和自己同样的回复。

“比如说，人为什么怕黑？在远古的时代，即便我们的祖先掌握了生火的技术，用火照亮仍然不如阳光。夜晚的能见度低，猛兽毒虫又往往夜间出没，所以黑夜中总是潜伏着危险，这种恐惧延续至今。人怕黑，正是怕它不可知的危险。”

“但是，如果我们站在光下，这个问题还会被提出吗？黑夜的未知，难道不是扩展了我们的交流吗？难道我们的距离没有变近吗？黑夜为什么可以促使我们变近呢？正是因为黑夜把许多已知变成了未知，我们由此更靠近我们自己的心，而不是别人。我们自然而然变得更真实了。”

“如果明天早上，我们就会忘记这个夜晚，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那也好——这一晚会变成一段未知。虽然不知道这一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们都相信，那一定是很美好的事情。外物的未知使我们恐惧，但是自己的已知会给予我们信心。如果面对未知的时候不忽略另一方的已知，我想就不会再深陷于未知当中了。”

“如果树上挂着的是风铃而不是普通的飘带，听起来一定会很美妙。”他的声音，仍然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美好。

她又笑了。

五

清晨。雪停了。房间内一片漆黑。

她睁开了疲惫不堪的双眼。自己的身躯沉重却又空洞，她已经快要不能支撑自己坐起来了，但她的脸上终于粘上了一丝久病初愈般沧桑的笑容。

她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翻过身，伸手去够桌上的手机。她把手机开机，打开微信，在置顶里点开那个自前天晚上后就一直未联系的他，敲上了一行字：

“风也温柔。”

她终于又一次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又一次合上了双眼。

一片黑夜拥抱着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