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孟达曾说，他想拍一部自传电影，大概是个悲喜剧

达叔真的走了，听说走的很安详。

一开始，很多人以为是谣言，因为吴孟达被曝出死讯，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早在2014年，达叔因为病毒感染导致心脏衰竭入院，连续传出过两次乌龙死讯。但达叔迅速转危为安，很快就投入了工作当中，他想告诉大家“我还没死”。

在此之前，医生曾经劝达叔，千万不能动真气，也不能接太激动的戏。可没想到达叔却背着老婆、医生，接了一部戏。

这部戏叫《导火新闻线》，达叔在戏中饰演的是一名炸弹客。达叔形容：这个角色像一只野兽，到了最后只剩下了哀嚎。

达叔在戏里的演得非常卖力。

问及原因，达叔反而回答得却很轻佻：

能赚点就再赚些，反正人人都在用名气博懵（钻空子、蒙人），为什么我不博？

但是，靠着名气“圈钱”很容易，难的是在“圈钱”的过程中，还能保持职业精神。

毕竟后面达叔做过什么事情，我们也看在眼里。在《流浪地球》中，达叔拖着60多岁的身子，演一名“九零后”。为了坚持拍好戏，他曾一度缺氧，甚至吃了不少救心丹保命。

这样的形象，和我们印象中的达叔好像一点也不一样。

因为在童年回忆中，达叔是个令人捧腹的万年绿叶，经常饰演一些市井而狡猾，却又有闪光点小人物。譬如，《破坏之王》中，骗周星驰学拳的“魔鬼筋肉人”。

或者是《逃学威龙2》中软饭硬吃的“重案组之虎曹达华”。

而在2018年，达叔曾经接受过一次采访。

出人意料的是，达叔说他不想再玩无厘头了。因为自己大半生在影视圈打拼，说到底想当一回主角。

如果有机会，他想拍一部自传电影，就叫《吴孟达》。可以的话，他想请合作过的演员参演，讲讲自己的困惑，和自己的一生。

他说自己已经快70岁了，对白没有以前讲得那么灵活，记性也没那么好，也许大家都觉得，这个老头子不行了。所以，这应该是一出悲喜剧吧。

但遗憾的是，达叔这次却真的离开了我们。往后，我们不可能再看到达叔的自传电影了。甚至也再也看不到他跟周星驰合作了。

或许在一个人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才会慢慢向大家展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达叔曾给我们带来无限的欢乐，却在晚年十分敬业，还想拍一部“悲喜剧”。他好像要通过电影，向我们诉说些自己的故事。

那么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达叔的前半生。或许我们能找到些模糊的答案。

达叔出生于1952年。

其实他只比周星驰大10岁，甚至还比谭咏麟小2岁。

更有意思的是，活跃于香港电影界的吴孟达，其实是厦门人，还会说闽南话。

7岁那年，吴孟达在香港的爸爸通过申请，让一家人移民到了香港。

在那个年头，车马真的很慢。

这是达叔第一次坐火车，因为没钱买卧铺，只能跟着火车晃荡十几个小时，晕得不得了，一直想吐。

他拿着一个漱口杯，吐完再倒掉。

到了香港之后，爸爸给了达叔一块橡皮糖。

此后的日子，就要在香港扎根了。

一家人和其他家庭，在鱼类批发市场的板间房共享一个大屋。

厕所和厨房都是公用的，为了洗澡做饭吵架是经常的事，谁让租金便宜呢？

达叔上了小学。到了1962年，香港房屋协会在香港仔兴建了公共屋邨。达叔一家六口，就申请了一间单位。

虽然这单位里有独立的厕所和厨房，但面积实在太小。20平米得住7口人。

作为长子的吴孟达只能忍辱负重，睡在地上。

而达叔的爸爸，一开始打工养家，后来才做起了药材生意。

但供孩子念书，赡养老人总归不是笔小的支出。所以，达叔从没得到过零花钱。

他形容自己是个“街童”。总考不及格，不愿去学校，也不愿在家呆着，想想都没劲。

但彼时的香港，娱乐还很匮乏，能看的只有电影。可电影票钱也不便宜。

不过，在当时的电影院，“走飞”的情况时有发生。于是达叔想了一个鸡贼的手段，就是“掹衫尾”，即为逃票。

他先混进人群溜进电影院，躲在厕所里，等关灯了再跑出来挤位子。

在这个过程中，吴孟达看到了陈宝珠、肖芳芳，回家还跟着模仿。

所以可以开个玩笑，我们总讲欠XX演员一张电影票。而达叔，真的欠陈宝珠等明星电影票。

此后，达叔上了香港仔工业学校，学机械课程，学成后就能贴补家用。

到了70年代，家里又添置了电视。当时，最火的节目，莫过于《欢乐今宵》。

看着电视上的演员，达叔开始羡慕：演员太好干了，出人头地还不用准时上班。更气人的是，达叔某天看电视，发现屏幕上的演员竟然是自己的工厂同事。

我长得也不错，不如我也去试试看？

于是达叔写信申请报考训练班，跟几千人竞争，最后成功考上了。这期训练班当中，还有个同学，叫周润发。

但是，这件事对于达叔来说，还是有点小忧心,他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

因为爸爸通过奋斗，已经有了买卖。他非常希望儿子能继承。

所以达叔连蒙带骗，白天去店里帮爸爸，晚上再去学习。至于学什么，达叔撒了谎。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老爸真以为达叔学的是英文。

可快毕业的时候，一家人吃饭看电视。达叔预感不妙，因为眼看着自己出现在了电视上，还说了句词“老爷不好了，夫人晕倒了”。

老爸勃然大怒，但达叔承诺，自己会在店里好好帮手，晚上再学表演，老爸也就默许了。

训练班只有一年，毕业后，达叔的成绩是全班第五，直接签约无线。

在当时，去银行做文员，差不多能拿近700元，当警察则能拿千元。

但想当赚钱的演员，哪那么容易？

达叔的月薪只有500元，更何况当时谈了女朋友，租了一间屋子。有时候周润发不方便回在西环的家，都要在这里住。这500元自然不够用。

达叔只能客串赚外快。最后，外快赚的钱，比正职还要多。

直到有一次，吴孟达参加《欢乐今宵》录制，谢幕之后，一位高管不乐意了，说吴孟达衣衫不整，下次穿得光鲜一点。

达叔说，我只有月薪500快，西装都买不起。高管这才知道了实情，给吴孟达加薪200元。

达叔自己说，当演员是为了出风头，靠的是小聪明。但他的演技也逐渐变得可圈可点。

在1976年，达叔演了一个十来分钟的短剧，叫《怪遇》。这个短剧不算出名，它从属于单元剧《幻海奇情》，调性有点像今天的《世界奇妙物语》。这一次，达叔穿上了西装，一个人撑起了场面。

这短剧的故事很巧妙，讲的是一个求职青年，突然掌握了读心术后发生的轶事。

他先后遇上了车祸，毒贩运毒，又报警帮忙破获了一起贩毒案。短短十分钟，就看透了人们表面一套，心里一套的做派。

这段表演难度着实不低，因为青年的复杂的心理活动，必须通过表演传达出来。没想到这时候的达叔，通过眼神、动作，把人物的各种情绪和心态表演得惟妙惟肖。

可以看出，这个年轻人在等的，只是一个机会。

终于在1979年，达叔时来运转。在电视剧《楚留香》中演男二号胡铁花。

当年，丽的电视拍出了武侠剧《天蚕变》。作为竞争对手的无线电视迅速反应，赶忙召集人马拍《楚留香》。而且一拍就是65集，也迅速火了。在香港平均收视率达到了77%。最高的一天，全港有284万人在看。

很快，这风潮就涌入了台湾。

当时，台湾中视负责“金钟奖”颁奖典礼，为迎合趋势。他们把香港电视剧也拿来观摩，《楚留香》就在展览期间以粤语原音播出了开头两集。

大家看了以后呼声很高，于是中视就正式购入了播映权。82年4月开播，收视率又达到了70%。这剧火到了什么地步呢？据说播放的时候，强盗小偷都不干活了，犯罪率都下来了。

而电视剧的主题歌，竟然成了台湾葬礼常用的歌曲。人人都会唱两句“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这下，达叔火了。

在剧中，胡铁花是个酒鬼，大大咧咧的。总讲些歪理邪说，却说得振振有词。

可怕的是，成功来的太快，达叔膨胀、迷失了，甚至把自己当成了剧中的人物。

多年后达叔交待，在拍这部戏的时候，他甚至从来都没有好好钻研下古龙的作品。可是外部的赞誉和掌声，很容易让人冲昏头脑。

有人愿意每天砸大笔美金，请《楚留香》主角来台。看到这个大好机会，达叔请了三个月的假，本来想着来台湾作秀、拍电影。可没想到这好端端的淘金之旅，却成了悲剧。

在台湾，达叔“烧酒尽量扞来开”，每天晚上都有老板请吃饭，酒色财气什么都有。 

根据香港报章的记载，达叔在台湾也确实演了电影。但可考的有这么一部，1982年的《弹指神功》，吴孟达还是演胡铁花。 

可以猜出，台湾片商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他们捧着达叔，其实就是想借着《楚留香》的热度，赶紧请原班人马为噱头拍片圈钱 。果不其然 ，看过的人说，这部电影说不好听了有点欺世盗名，楚留香直到结尾才出现。

三个月很短暂，达叔乐不思蜀，在台湾呆了一年。

1983年3月，一些报章开始报道达叔返港的消息，有的说他在台湾走到了低谷，回来陪家人，也有人说是合约在身。还有人说，达叔是想为香港影视做些贡献。

但这时候的香港，已经不是他的天下了。根据《明报周刊》的报导，因为花天酒地加赌博，达叔财政出现了问题，越有问题就越想凭侥幸心理得胜，赌得越来越大。一开始问朋友借钱，后来是问银行借，甚至问“大耳窿”（高利贷）借，最后一共欠了30万。

这笔钱在80年代前中期，基本上都能买套不错的住宅了。

最后一次，达叔为了应急，用信用卡买了几两黄金，再卖出套现还债，拆东墙补西墙，银信用卡公司把他告上了法庭。

债主也在找达叔麻烦，据说一度派人找到了电视台。

1983年6月，法庭宣布达叔破产，无线这边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他们扣掉了吴孟达一半的工资用于还债，也不愿再给他安排重要角色。

其实，走投无路的吴孟达也曾想过周润发。

彼时的周润发，也在1980年凭借《上海滩》走红。1981年，他还演了一部不那么叫座，但挺叫好的电影《胡越的故事》。

毕竟在发哥没发迹前，还住过自己家。受到训练班师兄欺负，也是达叔帮忙摆平的。这钱虽然不是小数目，可能帮衬一点是一点啊。

但是，发哥却一口回绝。那是一个晚上，达叔心里很怨恨。想回香港仔，不如死了算了。可摸摸口袋，里面连打车的钱都没有。于是达叔想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

第二天，达叔单枪匹马，约了7个不同社团的高利贷出来，坐在坐在窩打老道的一间酒楼里谈判。他开诚布公地讲，我没钱，大家求财，请让我慢慢还。

死做烂做了一段时间，达叔终于还清了债务。

他也想通了，发哥不借钱是最好的，借了自己反而会依赖别人。

但达叔要面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跟发哥讲话，隔了好几年后，两个人在《英雄本色2》的片场见面，还是亲热的很。

当然关于借钱这件事，其实也能看清世态炎凉。

有记者反问达叔：如果你和发哥调转身份，你会不会借钱？达叔说了这么一句：后来有个朋友教我，甭管是谁过来借钱，如果开口借三五十万，就一概回话，我给你三五万，不用还了。

结果还真有不少人拿了钱，就再也不找达叔了。

在达叔落魄的时候，一个特约演员从丽的电视转到了无线电视艺员训练班。

在此之前，他狂练李小龙功夫，幻想着成为一帮之主。

这个人就是周星驰。

1983年，31岁的吴孟达和21岁的周星驰在作品中有了交集。这部电视剧在内地红极一时，就是《射雕英雄传》。周星驰在剧中饰演了宋兵乙等角色。

吴孟达稍微好一点，饰演的是彭长老。

有趣的是，也就在这一年，和达叔同演《楚留香》的郑少秋，在金钟奖颁奖典礼上，高歌一曲《楚留香》主题歌。

不知达叔知道了，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但与之相反的是，吴孟达在时隔多年的采访中说，当他重拾自信的时候，认为“我只是等一个机会证明给大家”。

这个机会来得有点晚，到了1989年，达叔已经37岁。他和周星驰终于迎来了转折点。

这就是《盖世豪侠》，它也被视为无厘头武侠的开山之作。

剧中，周星驰当上了主演，为了演好戏，他边拍戏边打磨剧本，还拉着达叔讨论，有了突发奇想，俩人就开始改戏。

但是导演不买账，达叔就去当中间人，结果一来二去，发现效果不错。所以在这部剧中，无厘头的趣味也开始出现。譬如剧中的台词“坐低飲啖茶，食個包”一度成为了香港流行语。

而达叔的演技，也在剧中发挥了出来。

他一人分饰两角，挑战极大。因为这两个角色反差很强。一个阳刚，一个练“玉女神功”走火入魔，变得阴柔邪气。但达叔却处理得相当之好。 

最后，这部戏得到了观众的认可，无线也和吴孟达再签了两年约。

有人问达叔，是不是感到自己运气好多了，达叔说是时间支持他，让他积累了经验，如今遇上机会发挥。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部戏也促成了周星驰和吴孟达这对黄金拍档。

刚聊的，相当于是童年回忆史前史。

接下来的故事，就和我们小时候的记忆接轨了。

90年代开始，达叔和周星驰合作大获成功，佳作不断。

达叔也一直是一个灵魂一样的配角。

如果要用最直白的话概括。

他就像我们生活中，身边的一个老朋友。他可能有市井气、可能很狡猾，还可能甚至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但他也有着笨拙的一面，总想在关键时刻帮人一把，但也总是把事情搞砸。

即便主角也是个小人物，但常在主角的身边，我们总觉得达叔这样的人是一个陪衬，是一个平添笑料的小小人物。

但如果试图接近他，却会发现这个小小人物的心中，也藏着自己的矛盾和情绪。

比如《破坏之王》中，横扫东南亚拳坛的魔鬼筋肉人。他曾经因为被空手道打断了腿而自暴自弃，过上坑蒙拐骗的生活。最后却在愤怒中重拾尊严，带着何金银放手一搏。

或者是《少林足球》中的黄金右脚，巅峰时期惨遭陷害。最后又带着阿星组成球队，帮助荒废武功的师兄弟们重拾信心。

但看完了这些电影，我们也长大了，达叔更是步入了晚年。

为了养家，达叔既在一些电影中有过可圈可点的表现，也曾拍过烂片。

但对应开头达叔的那句话：

能赚点就再赚些，反正人人都在用名气博懵（钻空子、蒙人），为什么我不博？

这句话从达叔嘴里说出来，更像是一句谦虚的戏言。

在接拍《流浪地球》的时候，因为拍戏太辛苦，达叔崩溃过。

但电影宣传的时候，达叔也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拍了40多年的电影，我要说一句真话，这是我真正可以拿的出手、不会丢脸的电影。

值得一提的是，拍这部电影的时候，达叔戏份拍摄时间超了5天左右。按理说应该补足酬劳。但达叔一分钱也没要。

也曾经有那么家投资方请达叔拍戏，三天就能让他赚100万元的快钱。

但达叔看了剧本，认为太差，干脆一口回绝。

步入晚年，经历过大起大落、生死边缘。达叔仿佛对一切都看得很通透。

我甚至开始幻想，如果达叔的自传电影真的拍出来，会是什么样？

会不会有他童年时的辛酸、年少的轻狂、失意后的绝望？

会不会有他晚年时对于人和事的观察、体悟，和一个演员最后的拼搏？

这部自传拍完之后，会不会被人看作《喜剧之王》的精神续作《配角之王》？

一切都很有画面感，好像是一个人短暂、又起起落落的一生。

也像是香港几十年流行文化的缩影。

但可惜的是，达叔走了，这一切也都不会再回来了。

达叔，您一路走好。

参考资料：

吴孟达 我的自传是一出悲喜剧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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