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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谈 佚名 2024-02-29 02:26:24


“欢迎访问人类转生系统!”

看着眼前的浮现出“Welcome”七个英文字母的液晶显示屏,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一点都不疼。看起来我是真的死了。于是我不再犹豫,直接点开了眼前闪烁着的界面。

“请输入您的性别,年龄及死亡原因。”

好,这个系统似乎没有VIP功能,还是很符合实际情况的。好评。

于是我如实输入了我的个人信息:男,17岁零364天,吃晚饭的时候被馒头噎死。

“信息录入完毕,正在受理中,请稍后。”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不完全闭合的圆圈,像一条追着自己尾巴的蛇一样,在原地不断地转来转去。趁着等待程序响应的功夫,我开始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来。

——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想的,就是我吃馒头的时候一口咬的太大,结果把自己玩脱了。如果要找一个东西背锅的话,我的大脑皮层一定会把锅推给中枢神经。因为中枢神经比较低能,没有自己的思考,更不会反驳什么——即便它根本就不管这一块的事情。

好像有点扯远了。不过真正让我感到难受的并不是我死掉的原因,而是我死掉的时间点——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拿了一罐明天就会过期的果汁饮料准备打开来喝,结果突然一个不稳把瓶子摔碎到地上一样,除了悲伤找不出什么其他的形容词来描述。我当然想读档重来,但是这个宇宙并不会允许这种自发性熵减小事件的出现;我家也并不是什么忍术世家,做不出秽土转生一类的黑科技。正因如此。我现在才会在这里等着这个UI界面无比简朴的系统响应。说真的,我做的都比这个好看。

“信息核对完毕。请选择您需要的服务种类。”

屏幕上弹出了“自选”和“人工”两个按钮。对于我这种谨慎性格的人来讲,毕竟是第一次转生(虽然这种事情大概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没有什么经验,所以我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人工服务。界面很快的亮了一下,然后弹出了一个大大的对勾。

瞬间,我被传送到了某个前台一样的地方。在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穿西装的小帅哥,看样子似乎不比我大多少。他一见我传送过来,马上对我摆出一副极其公式化的笑脸,热情的跟我打了个招呼。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您是刚刚死掉的客户吗?很高兴见到你。”

我瞬间感到无比火大,但是仔细一想他确实什么都没说错,所以我还真没什么生气的理由。

“……没错,是我。你能给我简单介绍一下我应该,嗯,做些什么吗?毕竟你也知道,呃,我之前从来没死过……”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玩意儿。

“好的,我明白了。先说一下您的基本要求吧,比如转生的地点,希望的家庭环境,转生的具体时间之类的内容。这些东西都是由您自定义的。”

哇哦。

“我靠,这么高端?那行,我也没什么太高的要求……就按着我原来那条命的情况来吧,具体差不多像那么回事就可以了。”

那个小帅哥马上操作起手里的终端,噼里啪啦的输入了一堆东西。

“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那么时间呢?”

“啊?不是马上就要去转生吗?”

“不啊。您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由您自己决定。”

很奇怪。我挠了挠头皮,有点没理解他是什么意思。

“我莫非……还能在这里待很久不成?”

“啊,由于现在是系统内测时期,所以无论您做什么都没有问题。不如说,还正好方便我们调试这个系统的BUG呢。如果您打算在这里待一阵子的话,出门左拐去办一下相关的手续就可以了。当然,您的档案我们还会继续为您保留的。”

我回过头去,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座无比现代化的都市。

“……现在是2077年吗?”

“不,现在是2020年。”

我又使劲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奇怪,好痛。

——根据那位小哥的说法,现在我所处的世界是一个类似于中转站作用的摆渡世界。按照我从神话书上看到的规律,我死了之后本来应该立刻上天堂或是下地狱的。但是那个似乎像是NPC的小哥告诉我,就在不久之前,一个新的机制被这个世界的”创造者”给开发了出来——转生。因为是新开发出来的功能,理所当然地不能够直接上线运行,所以我很荣幸的成为了第一批内测用户……大概是这个意思。

“啊,那你们是怎么选内测名额的呢?”我很好奇。

“想必您也知道,以我们这个世界的大小,根本没办法支持太多用户进入。所以BOSS想了一个办法,从每一万个意外离世的人里选出一个定义上最倒霉的,然后让他获得内测资格。”

“……BOSS是谁?”

“就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啦,我们一般都是这么叫他的。”

我突然不清楚我到底算是倒了血霉还是撞了狗运。

随后,我根据那个小哥的指示来到了办理这边世界“户口”的地方,拿到了一张像是身份证一样的卡片。别的什么都好,但是这张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下面多了一行死亡日期,不免让我觉得看着有些不顺眼。

——如果这也能算数的话,那我的“异世界”生活,大概就这么开始了。



坦白来讲,这里的生活比原来的世界舒服很多。按那位前台小哥的说法,这边的世界目前还处于内测状态,因此货币系统和购买系统都只做了个半成品,几乎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我花了大约三个月的时间,把NPC安排给我的住房装修成了原先自己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无论再怎么像,总归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当然,这个世界也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就拿我住的这个居民区来讲,上有六十来岁的大爷,下有刚满十三四岁的孩子,大家的年龄,性别以及性格,都是不一样的,唯一一个相同的地方……就是大家都很倒霉,或者说,很幸运。

在来到这个世界大约三个月之后,我们自发地组织了一次宴会,一边吃饭一边谈天说地。聊到尽兴处,我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回忆自己是怎么死的。大家的死法确实是千奇百怪;有人说自己是平地摔磕破脑袋死的,有人说自己是走在路上被大风吹倒的广告牌直接拍成标本的,有人说自己是做晚饭的时候不小心割破颈动脉的,一个比一个后现代——不过还别说,大家死的还都蛮艺术的。最离谱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问到他的时候,他表现的无比淡定,接着一字一句的告诉我们,他是在自家后院游泳池游泳的时候,被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一只电鳗给电死的。

“大叔,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您应该是住在国外的吧?”

“是,我移民加拿大了。”

在座几乎所有十几岁的少年都笑的像是吸入了一氧化二氮一样,险些背过气去。

轮到我了。我在违反未成年人禁止饮酒条例的前提下一口气闷完了一大杯苏维翁干白葡萄酒,然后脸色无比平静的告诉他们,我是在吃馒头的时候把自己给噎死的。

说完,我拿起餐盘里的馒头。“就这么大。”

现场的气氛马上就到达了高潮。年轻一点的家伙们都吵着起哄要我再次还原一下案发现场,有几个甚至笑的话都说不利落了,捂着肚子扭来扭去;年长一些的人虽然基本都能保持稳重,但是我看的很清楚,他们一个个都在使劲憋着笑意。

他们都很清楚,我没有说谎;但是正因为我没有说谎,这件事情才显得如此好笑。


一转眼,又是半年过去了。

大家都是死人,所以自然不会长大。而我虽然按理来讲早就该成年了,但是就因为我提早死了那么一个晚上,所以愣是去不了很多“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场所。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决定再去找一趟那个看起来像是NPC的小哥。于是这天下午,我再次推开了那个熟悉的大门,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您好,欢迎光临!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是这样的,我想反馈一个BUG。”

“哦?哪里出了问题吗?”

“关于实际年龄的一些事情。你肯定还记得,我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是差一天满18岁,现在都六个月过去了,我再怎么样也该成年了吧?但是我为啥还是进不去网吧之类的地方?”

“这个嘛……不是BUG啦,设定上就是这样的。”

“?”

“这个世界的时间其实是不流动的,因为大家毕竟都已经死掉了嘛。死人是不会继续成长的,所以才会一直保持死掉时候的年龄和状态。”

“但是这很明显不对劲啊。如果这个世界和原来世界的时间是一比一的话,那我现在就该十八岁零九个月才对。如果按现在这个情况来,那么五十年后一百年后甚至更久以后我还是去不了禁止未成年进入的地方,怎么想都是有问题的吧?”

“这个嘛……我会去和BOSS讲的,但是他最近忙得很,一直在处理其他世界的事情……您要不试一下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

“虽然死亡日期都是有登记的,没法改动……但是如果您把自己的出生日期提前一会,应该就可以了。”

——这造假造的也太硬核了吧。

我严重怀疑这种方法的可行性,但是那个NPC却告诉我不会有任何问题。

“偷偷告诉你啊,因为BOSS比较懒,所以他只把所有人死掉的时间存档了。大家什么时候出生跟他又没有关系,之前你填的那些数据只是为了方便调用和填补逻辑关系罢了,改一改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你们BOSS看起来编程学的不怎么好啊。”

“毕竟是人类最近发明出来的东西,他这种老古董学起来还是挺吃力的。”

好,看起来BOSS是个史前古神没跑了。

于是我再次出门左拐,把自己的生日,啊不,“死日”从2002年改成了2000年。果不其然,这么一改之后,所有关联的店铺都判断我已满18周岁,我终于能名正言顺的去网吧玩游戏了。

嗯,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好好学编程。



三年过去了。

虽然进入这个世界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这边仍然还处于内测状态。

顺便说一句,我们这个城市的住民是清一色的中国人。其他城市应该也一样,大概是所谓的BOSS为了方便管理才这么设置的,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我几乎把所有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不免开始觉得有些无聊。前几天,我突发奇想,开着摩托上了高速,准备去其他的城市转悠转悠。

结果我还没跑出城区不久,就一头撞上了空气墙,连人带车被弹飞了四五米远。

好在我没受什么伤。诚然,我倒是在不少游戏里见过这个设定,但是真正见到这样的东西,还是不免觉得有些神奇。我凑上去摸了摸,手感很软,有点像硅胶;但是如果真的一拳打上去的话,反而会觉得很痛。我掏出随身手电筒照了一下,光线倒是毫无障碍的通了过去,但是无论我怎么推怎么挤,都没法在往前挪动一点点距离。

我甚至都能看到远方若隐若现的另一座城市,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没办法,我只好开着摩托原路返回,准备提交BUG。

“——您好,欢迎光临!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我又来提交BUG了。”

“哦,您又发现什么BUG了吗?怎么了?”

“我想出城玩的时候,明明都看到另一个城市了,但是却被空气墙拦了下来。是因为没做好的原因吗?但是这都过去三年多了……”

“不是哦,我们隔壁的城市是日本,早就开放了。”

“所以我才问为什么不能去啊。这边都快让我转完了,而且我也没有什么语言上的障碍,我日本语本当上手的,真的。”

“我看看……奇怪,这上面显示其他城市的路基本都互通了啊,怎么会有空气墙呢?”

“空气墙空气墙,就是因为它看不见摸得着啊所以才叫空气墙啊。你有常识没有?”

“哦哦……这样啊,那我去问一下BOSS好了。”

瞬间,NPC小哥消失在了我的眼前。过了大约两分钟,他又传送了回来,一脸难为情的样子。

“我知道原因了……”

“因为什么?快说啊。”

“BOSS担心中国人口太多了,如果和其他城市互通的话,很可能出现人员外流的情况,到时候不太方便管理……所以就……”

“所以就?”

“所以就……锁国区了啊。”

“……离谱儿。”

我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难道还有人会在这里开外挂不成?

“啊,不过BOSS也说了,等准备正式公测的时候差不多就会解锁的,要不您再等一等……”

“行吧行吧。那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公测?”

“应该近两年就差不多了……吧?”

“把最后那个问号去掉好吗。”

我再度跨上了摩托车。几年就几年吧,反正我等得起。只是……不知为何,最近我的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似乎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似的,说不清为什么。

几年啊。还要等几个几年呢?



我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我转过头去,看到了床头熟悉的闹钟,现在是早上八点。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换好衣服,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妈妈做好了早饭,坐在椅子上翻着手机。

“妈,我刚醒……今天是几号?”

我感到脑袋晕乎乎的。

我妈瞪了我一眼,露出有些诧异的表情。

“你睡傻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啊,这都忘了吗?”

“……是吗,可能是我睡太久了吧。”

昨天晚饭的时候喝酒喝太多了,没准产生什么幻觉了也说不定。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睡下的。我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端起桌子上的一杯牛奶,顺便对着机顶盒按下了电视的遥控器。42寸的屏幕上立即显示出硕大的“Welcome”字样,随后自动跳转到了早间新闻节目,播着些有趣没趣的新闻。

“我爸呢?今天不是不上班吗?”

“他说要给你准备个惊喜,一大早就开着车出去了。我也没管他。”

我挠了挠头。“行吧。那今中午咱们是出去吃饭还是订个蛋糕送到家里来?”

“你决定呗,反正是你过生日。”

“我没啥想法,你决定吧老妈。”

“……你又这样。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啊,别再麻烦其他人了,赶紧决定中午去哪儿吃。”

我妈有些不乐意的瞪了我一眼。

我把空了的牛奶杯子放下,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刚一打开界面,一条日历通知马上就弹在了屏幕正中。

“今天是您的生日哦!”

我点开日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日期出现在了我的眼前。3月3日,也就是今天。毫不夸张的说,我一年364天都在等这个日子。

日历的设置栏里有一个记录日期的功能,我习惯性的点了进去。这个APP的设计者相当别出心裁,给本来平淡无趣的界面加了一个可爱的Q版小人,用户体验瞬间就好了许多。我盯着那个可爱的小娃娃,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真是太治愈了。我没忍住,隔着屏幕戳了一下他的脸。马上,一个对话框在他的脑袋旁边冒了出来。

“主人,今天是您的20岁生日哦!过的还开心吗?”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迅速退出界面,把日历翻到了2002年3月的时间点。那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我又向前翻了两年,发现2000年的3月3日被打了一个“事件”标记。

我点开那个标记,一行小字映入我的眼帘,而我从来没有在这个日期记录过任何东西。

“今天,我出生了。”

我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妈……我今年多大了?”

“你真的睡傻了?过了今天你就是二十岁的人了,连自己多大都不知道?”

我心底一凉,随即疯了一样跑回自己的房间,掏出自己的钱包一顿翻找。

“身份证……身份证在哪里?!”

还好我平时从来没有乱放东西的习惯,没过多久就翻出了那张极具韧性的小卡片。我如同抓到绳子的溺水者一般,双手死死的捏着身份证,举到了自己眼前。

出生日期:2000 年 3 月 3 日

顿时,我如坠冰窖。

“儿子,不要紧吧?从起床开始你就不太对劲,是身体不舒服吗?”

妈妈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我感到有什么东西摸上了我的额头。

“奇怪,也没发烧啊……要不你再睡一会?我把窗帘再重新给你拉上……”

“妈。”

“怎么了?”

“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哎?我的手很凉吗……?我感觉温度还行吧,你要觉得凉的话我再暖和一下……”

随即,我听到了妈妈在身后摩擦双手的声音,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已经明白了。

我狠命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我转过头去,看到了床头熟悉的闹钟,现在是早上八点。

我疯了一样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抓过自己的钱包,翻出了那张应该也能被叫做是“身份证”的东西。借着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过来的日光,我看清楚了那上面的两行字——

出生日期:2000年3月3日

死亡日期:2020年3月2日

我就知道。

在这个几乎没有任何烦恼和忧愁的世界里,我头一次哭了出来。



“——您好,欢迎光临!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我想回去。”

“回去?如果您想使用转生系统的话,那边就是了。”

NPC小哥把手向右后方一指,几台正闪烁着“Welcome”字样的终端就摆在不远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回去,原路返回。”

“但是这……很抱歉,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请您理解。”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吗?”

“如果您的意思是,想保持这样的状态,重新回到您当初死去的那个时间点……恐怕是做不到的,我们的程序里没有这一选项。”

“不一定非要这个状态……只要能让我重新见到我爸妈,就行。只要能做到这一点的话,无论是如何都无所谓,我只想见到我爸妈……”

“对不起,先生……我们的转生系统,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为什么?”

“因为……这会涉及到关于这个世界的隐私问题。虽然我们会对每个转生者都进行记忆清除,但是毕竟这个系统仍然在内测,会出现什么样的BUG都没法预知。而且之前也确实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为了解决这个漏洞我们着实花了不少功夫……并且,让转生者与自己的亲属相接触很有可能诱发BUG的增加概率,所以BOSS专门写了一个补丁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很抱歉。”

我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当然,先生,您的档案我们会永久为您保存的,如果您仍然想要转生的话,您可以随时前来进行相关的信息设置……

没等他说完,我就走出了大门,再次跨上了摩托车。

别下辈子了。

这辈子就开始学编程,恐怕也不一定赶得及。



我死掉之后的第十个年头。

我买了几乎所有能买到的编程教材,开始没日没夜的在家里苦学。对于我这种只会玩电脑不会用电脑,而且学习力不怎么强的人来说,这还真是一件难到离谱的事情。

但是,再粗的铁杵也经不住天天磨。经过几个月的苦学之后,我总算是开了点窍,虽然离做程序的等级还差得远,但是至少能稍微看明白一些比较基础的语法了。

这周末,我很难得地参加了一次晚宴。社区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我的情况,因此显得一个比一个惊讶,纷纷好奇为什么我肯浪费学习的时间出来参加宴会。当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在家憋了这么久,我想出来散散心罢了。

众人纷纷举杯,觥筹交错。酒至三巡,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奇妙的问题,于是开口询问。

“我说大伙们,如果我们在这个世界又死一次的话,会怎么样?”

大家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自然对“死”这个话题不怎么避讳,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讨论起来。

“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大概过一会就原地复活吧?”

“按照逻辑来讲,应该是回到那个转生系统哪里去,毕竟这也算又’死‘了一次嘛。”

“……我倒是觉得,有可能在这个世界死了一次就不会复活了哦,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好。”

“有没有这种可能性?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世界是阴阳两面,既然我们在那边‘死’了之后会到这里来,那我们在这里‘死’过之后,有没有可能回到那里去呢?”

意见完全不能统一,于是我干脆站起来大喊。

“喂,在场有没有曾经死过两次的人?”

没人举手。大家看起来都是正儿八经的理论家,而不是什么实践家。

“算了,说那么多有什么用!顶楼的天台是十八层,而且一直开着,想知道怎么回事从那里跳下去不就完了?”

“好!” “对哦!” “试一下不急知道了!” “说的有道理!”

大家很明显都喝高了,纷纷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观点表示赞同。

于是无比滑稽的一幕出现了——晚上八点,在我们这个社区里,二三十几个喝高了酒的醉汉一起爬上了公寓的天台,一边说着各种各样的胡话一边陆陆续续地从天台上掉了下去。

有种屠宰场的感觉。顺便一提,我是第一个跳下去的。


“……干,这不是根本死不了吗。”

我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粉碎性骨折了,痛的要死。在等了大约三十分钟之后,我身上的疼痛感非但没减弱,反而增强了不少。

但是疼归疼,我的意识却清醒得像是打了满满十个针筒的咖啡因一样。

所以我一直在大喊,因为实在是太疼了。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不仅是我一个人。一个人大喊可能造不出什么太大的动静,但是二三十个人一起大喊,那动静可就大了去了。于是在一个小时之后,我们一起被闻讯赶来的救护车给拉走,送到了不远处的医院里。

“……哎,我当NPC当了这么久,也算是头一回开了眼界了。第一次见到居然有死过一次的人还想着自杀的,佩服佩服。”

医院里的医生一脸不能理解的表情。他的表情不像是在看一个病人,倒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不,我只是想试一试会发生什么而已,没想自杀……”

“你反正也死不成。就算我把几公斤的***全都倒到你的嘴里,你依然会活蹦乱跳的。BOSS为了节省运算量,把所有人的濒死判定都强行设置成了负数。也就是说除非程序又出BUG了,否则永远不会有人再死掉。”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提醒……痛!”

“你可少说几句吧,给我好好躺着。真的是服了……”

——于是,我被迫在医院里躺了三四个月。

在这个既死又活的世界的这个只活不死的地方,半死不活的我开始思考起人生来。



我死掉之后的第十五个年头。

不枉我日复一日的学习,编程的内容现在几乎都被我摸了个透。同时,城市之间用于封锁的无形空气墙,也早在两三年之前就消失了。

我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在其他的城市里也有像我一样热衷于通过编程研究这个世界的构造的人们。因此,我们创立了一个组织,每隔两三个月就聚在一起讨论我们的研究成果。

——虽然这个世界只有万里挑一的倒霉蛋才能进入,但是即便万分之一的概率,也架不住过于庞大的基数冲击。因此,这个组织很快地发展到了几十人的规模,这一点倒是很值得欣喜的。

我们这个组织有一个共同的研究项目,就是建立这个世界所用的编程结构。

大家都清楚得很,我们这个世界是被一个“BOSS”用编程写出来的,在这种层面上来看,我们每个人都只是一串比较复杂的参数而已。先不论参数要怎么拟定,如果我们能完整的剖析出这个编程的整体框架,搞清楚它到底是怎么个运行法,说不定就能有机会找到这个世界还存在的BUG。一旦知道了这些BUG,没准我们就能用它来做一些特殊的事情。

现在,我们这个项目基本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现在,我正在参加研讨会的路上,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次会议结束之后,这个项目就算是彻底完成了。

当然,我们这个团队肯定少不了黑客高手的存在。这些家伙们要做的事情是,想办法让这个程序按照病毒一样的方式,通过终端入侵到更高级的控制枢纽里,继而逐步替换掉原有的架构。这样一来,没准我们就会变成这个世界的支配者了。

大家都很清楚,这是一个无比疯狂的想法——但大家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更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东西,自然不会束手束脚。

我进入了会议室。

“05报到。”

顺便一提,因为大家的名字都不怎么好记,我们彼此之间都是用代号称呼的。

“05,这是你的中文版备份,已经全部做好了。”

01——这个组织的建造者,生前在FBI担任要职的,在跟儿子打棒球的时候不小心被甩飞的球棒准确击中太阳穴的中年男子,递给我一个纯黑色的U盘。

“收到。我一返回城市就立刻着手实验。02怎么说?”

“我明晚会试着在日本进行测试。我们其他的人最好也能尽快进行相应的试验,以免BOSS写出新的补丁。”

“收到。”

“明白。”

大家纷纷点了点头。

这个程序有个很好记的名字——Welcome,我起的。

理由很简单:通过这几年对终端的分析,我们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这个终端的设计者,似乎没有做同名检索

这是什么意思呢?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两个人都叫张三,都死了,都准备转生。在这种情况下,同名检索就是区分这两个人身份的主要手段。如果有这项程序的话,那么先来的张三会被命名成张三A,后来的张三则会被命名成张三B,这样两个人就能够区分开了。

而如果没有这项程序的话,就会出现“鸠占鹊巢”的事情——先来的张三办好了各种手续和业务,刚刚搬到新的房子里,马上整个人就被后来的张三不着痕迹的“替换”掉了。更离谱的是,后来的张三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些都是他的东西,马上就会行使自己的物主权。

这当然是要不得的。但是考虑到这个世界是内测版,大家的重名率又少之又少,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几乎也可以忽略不计。不过也正因如此,使得我们有了唯一的突破点——经过多次试验,我们发现那些终端在编程上的名字,都叫“Welcome”。也就是说,这些所有的终端,都是由同一个终端复制粘贴出来的。这样一来,我只要能想办法用手上的这个假“Welcome”去替换掉真的“Welcome”,也许就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编程真是太有用了。

这次的会议说到底也没多少内容,就是大家一起准备好程序,然后找时间分别入侵终端罢了。不过跟FBI的前特工一起共事,还真是有些秘密会议的感觉。

虽然这本来就是秘密会议——我一边想一边跨上摩托车。

夜晚很快就到了。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推开那个不知道推开过多少次的大门。

“——您好,欢迎光临!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我打算转生了。现在应该还是营业时间吧?”

“当然,我们是24小时营业的。您跟我来吧。”

很帅的NPC小哥把我领到一台终端前,简单嘱咐了几句之后就继续回到前台站着了。

这毫无疑问帮了我的大忙,于是我小心翼翼掏出那个纯黑色的U盘,一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动作一边把U盘插进了终端。

“……算了,管他呢。先试了再说。”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是抓住之后被扔到地狱里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几秒之后,屏幕上的“Welcome”字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进度条,上面的数字正在一点一点的增加。

10%,20%,30%。

“啊对了,过几分钟应该会放烟火,挺好看的。要不您先等一等,看完烟火再走?”

NPC突然转过头来冲我开口,差点没把我吓死。

“啊哈哈……有烟火吗,想必肯定是非常好看的把,哈哈……但是我已经决定了,现在就准备出发,所以还是不看了吧……哈哈哈哈……”

还好我个子够高,能挡住那个屏幕。

60%,70%,80%。

糟糕,我在这里待的时间似乎太久了。这进度条怎么就走的这么慢呢?为了不让NPC怀疑,我决定随随便便说些什么东西,拖延一下时间。

“啊……小哥,话说是为什么要放烟火呢?”

85%。

“啊,是因为这个世界要开始公测了。毕竟BOSS忙了十五年终于做好了,而且换了一套几乎不会出BUG的全新系统,所以准备好好庆祝一下。”

90%。

“哦,那真是太好了……什么?!公测??!”

95%。

我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下意识地大喊道。

——但是已经太迟了。

我看到,许多烟花缓缓地在夜空中上升,随后一个接一个地绽放开来,留下五颜六色的残焰。

我也看到,进度条在走到99.61%的时候突然卡住不动了。随后,所有的终端都出现了“系统升级”的提示,随后自动进行了重启。

完了。完蛋了。全完蛋了。

我们研究的东西,全都是基于内测版的——上面所有用于匹配参数的信息,都是我们千辛万苦从终端上通过各种方式提取下来的,各项数据几乎全都是定死的,一点也不能修改。

但是BOSS仿佛是在跟我们开玩笑一般,不早不晚偏偏挑了这么一个时候进行公测。

这就相当于,我们辛辛苦苦研究了好几年的东西,在一瞬之间全部都变成了空中楼阁。

一座正在坍塌的空中楼阁。

我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疲惫。

半分钟后,系统更新完毕,屏幕上又显示出了那个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Welcome”单词。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拔掉U盘重新插了上去,但是这次弹出来的不是进度条,而是一个“无法识别”的错误提示。

“哎?先生,您不是要转生吗,怎么……?”

“我累了。”

我跨上摩托车,一个字都不想再讲。



第十七年。

世界正式进入公测的第三年。

这几年下来城市里的人口越来越多,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拥挤。归根结底,其实大部分死去的人都选择了立刻转世,而不是像我们这些夹在死和生之间的人一样,呆在这里不愿意离开。

而且,这个世界的生活也开始变得不那么轻松起来。正式公测之后,货币系统和交易系统都变得非常完善,内测时期那种只需一点点钱就能买到许多物资的情况再也不会出现了。为了挣更多的钱,人们就理所当然地要开始工作;而一有工作,人们用于娱乐和交际的时间就会大幅度减少。我们社区的聚会已经从两三个月一次推到了半年一次,而且每次都有人因事缺席,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成为了一个很普通的程序员。之所以很普通,是因为等级高一些的程序员,大多数本身就是程序。虽然活计不是很难,但我再也没办法像几年前那样,从中找到乐趣了。

分析世界结构的工作几乎被无限期推迟了。两年前的那次公测严重的打击了大家的士气,甚至有些人在那之后也直接选择了转生。也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试图再次从头开始破解世界的编译结构——但是令我们十分沮丧的一件事是,所有的转生终端都被加密过了。又因为转生的人数越来越多,甚至要排起长队等候,导致我们几乎不可能再有机会偷偷溜到某台闲置的机子前面获取需要的数据。而没了数据,分析这个世界的结构,也更是无稽之谈。

很无聊。这样的生活确实很无聊。

三月份了。我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食物,准备小小的庆贺一下。

我们这里有个算不上成文的规矩;在这个世界里,不仅要过“生日”,还要过“死日”,算是一种很奇妙的黑色幽默。不过对我而言,这两个日子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因此我一直是放在一起过的。


我回到独自一人的家里,关上门,打开灯。

我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端起桌子上的一罐牛奶,不费什么力气地打开了易拉罐。

——世界是由小循环,大循环,和不循环组成的。我现在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就比如,放在十七年前,我回到家之后会做的事情也是这些,根本不会产生什么变化。

“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没来由地,我想起了《赤壁赋》中的这句诗。是啊,我没有什么好羡慕的,也没有什么好悲伤的,能“活”下去就够了。

虽然我依然保持着十七岁的外貌,但是我实际的年龄,已经是两个十七年的和还要多一些了。

大多数人玩游戏打二周目的时候都不会删档重来,我也一样。不过,玩二周目能获得的乐趣应该是要比一周目少很多的,毕竟大体上已经知道了事情将要怎么发展,自然会想办法去趋利避害。因此,如果有谁在一周目的某个很重要的地方吃过苦头,那么在二周目的时候,一定会想方设法去避开吧。

——可我偏不。

我拿起冰箱里冷藏的一个馒头,放到了微波炉里。

说来也怪得很——我当年究竟是吞掉了怎样大的一口馒头,才能活生生被这种一点都不硬甚至还很有弹性的馒头给噎死?具体的情况我好像完全忘记了。当然,被馒头给噎死并不一定是多么坏的事情,如果我没有被馒头噎死而是被其他的什么东西给弄死,恐怕我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如果这么一想的话,如果我当初不吃那块馒头的话,没准我就不会死;如果我不曾死过,那我也根本没有什么转生的必要,大可和父母继续在一起快乐的生活下去。

三十秒加热时间到了。我拿出了那个有些烫手的馒头,开始吃起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但是很明显我并不是塞翁,我更像是那匹跑丢的马。因为塞翁的“失”和“福”都是由这匹马作为基准去衡量的,没有马的话自然也不会产生这个问题。至于塞翁丢掉马之后到底伤心还是淡定,我不是很清楚;但是,站在马的角度去想,他见不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塞翁,肯定是十分难过的。

现在我就十分难过。于是我咬了一大口馒头,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

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稍微有点噎住的感觉。我喝了几口牛奶,很轻松地缓了过来。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人们在二周目所获得的装备,总归要比一周目好上许多,因此击败敌人也就容易很多。现在我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二周目玩家,自然不会被区区一块馒头给撂倒。

而且我还有不死之身的加护。休说一块馒头,你即便是把全世界的馒头都摆到我面前,也奈何我不得。如果吃不上的话吐出来就好了。

——正因如此,二周目怪物的难度总是会比一周目的难度大。因此,我一口气把剩下的馒头啃了一半,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

两秒后,我发现我不能说话了。

——很显然,错估了敌人的实力,就会出现这种悲惨的情况。当你面对无法击败的敌人的时候,无非有两种选项;其一是硬抗,其二是转头逃跑。我无处可跑,所以我只能硬抗。

我抓起桌上的牛奶罐,发现它已经空了。一阵不祥的预感掠过我的脑海。

我跑向厨房,抓起水壶就往嘴里倒。

随后,我开始疯狂的咳嗽起来,把水壶摔到了一边。

我想起来了。

十七年前,我就是这样把自己送进深渊的。

人被某种大块状的东西噎住的时候,绝对不能喝水。原因很简单,喝水需要做吞咽的动作,不可避免的要活动喉部肌肉;而在食管有异物堵塞的情况下,喝水非但不能够缓解症状,还会加大喉部的压力,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造成异物的进一步堵塞以及食道破裂,而这两者都是无比危险的。

人的肌肉记忆太要命了。我想起我从小到大一直玩的一款游戏,它有一个地方的关卡设计是不能跳,只要一跳就会打乱节奏然后无法过关。但是我通关那款游戏不下十遍了,仍然每次一到那个地方就忍不住想跳,仿佛是受了什么鬼怪的指使一样。

我觉得自己无比难受,但是仍然清醒的很。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我重新坐回椅子上,左手捶着胸口,右手伸向放在桌子上的固定电话,准备打给附近的医院。

结果,我在慌乱之中拿错了东西。

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我把遥控器和听筒弄混了,并且无意中摁下了遥控器的开机键。没过几秒,一个黑底白字的“Welcome”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而真正的听筒仍然在固定电话上纹丝不动。

瞬间,我觉得自己的意识在被什么东西给抽走,手指也似乎失去了力量。

我无力地趴倒在了桌子上。

在仍然能思考的最后几秒内,我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既是又否”。



我忘记了,这个世界的根本法则,是编程。

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触发了那个转生系统。也就是说,能够触发“Welcome”的上一级命令,一定是“有人死掉”。这是没问题的。

这个世界的BOSS为了防止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再次触发“Welcome”,做了一个简单的设置——如果有人死掉了,那么会执行一个“他死过的次数是否大于1”的判断:如果这个判断结果为“是”,那么他就不会触发“Welcome”这个命令。这是并不难理解的东西。

换句话解释的话,“死”不只是一种状态,还是一个触发条件。正常人第一次死的时候,系统判定他“死”掉了,马上执行接下来的Welcome转生程序,所以他才会到这个世界来;而我们这些已经处于“死”状态的人,则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再触发这个程序才对。

按理来讲,我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再死了。

——但是,这个世界有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没有同名检索。

我此刻的情况,跟最初导致我死亡的情况,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也正因如此,在这一刻我所执行的动作和我在十七年前所执行的动作,极有可能被认为是同名的动作——而这造成的后果就是,后者有可能完全覆盖前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现在所执行的进程,并不是当下发生的事情,而是十七年前发生的事情。按照十七年前的情况,接下来应该响应的进程,应该是“Welcome”才对。

但是我刚刚却好死不死的打开了电视机,而电视机产生的第一个画面,也是“Welcome”。

这个世界没有同名检索,所以也就相当于我在“死”掉的前提下触发了“Welcome”程序。

这一结果和逻辑关系“死掉的人不能够再次触发‘Welcome’程序”是完全相反的,直接导致了逻辑上的严重错误,导致这一步以后的步骤没办法再正常运行了。换言之,就是我引发了一个真正的BUG。最严重的是,这个BUG所对应的时间节点不是当下,而是十七年前。

如果在电脑上出现了这种问题,大概只需要简单调试一下就可以了。

但这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不知道这种BUG到底会引发什么可怕的事情。而且……就算我已经清楚了所有原因,我也已经无力去改变了。

两秒后,我失去了意识。



我睁开眼,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我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到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医疗仪器。我的头依然昏昏沉沉的,一时半会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没有力气讲话。

“大姐,孩子醒了!”

一个陌生的女声在我另一侧响起。随即,另一个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我头脑中轰的一声炸开。

“我儿子醒了吗?!”

我使尽全身的气力转过头去,再次看到了那张我从小到大见过不知多少次的,妈妈的脸。

妈妈似乎一宿没睡,脸色苍白。但在我跟她重新对视的那一刹那,她那疲惫的面容似乎又重新恢复了生机一般。她似乎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扑到了我的胸前。

“我的孩子啊!你真把妈妈的心都给操碎了!你从小就不是个着急的孩子,怎么吃东西……就那么狼吞虎咽的呢!要是我和你爸发现的再晚那么一点……再晚那么一点,你可能就……就没命了!要是……要是你真的走了……你让妈妈……还……还怎么活啊!”

妈妈再也说不下去了,掏出手绢开始擦眼泪。一旁的护士阿姨则是轻轻抚着她的背,不断的重复着“没事就好”。

我愣住了,仍然没有从极度的吃惊和诧异中恢复过来。

这时,我看到爸爸站在门边,脸上同样带着一份掩盖不住的倦意,仿佛突然老了好几岁一般。

但爸爸也是笑着的。他缓缓开口,声音虽然颤抖的很厉害,却明显地激动不已。

“……儿子,你平安无事就好。十八岁生日快乐。”

我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痛得很。

——随即,我那颗仍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弄明白了一切。

我之所以能活着回到这里,是因为那次公测。

是那次把我们所有人的努力,都几乎付之一炬的公测。

处理BUG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打补丁。那次公测之所以会完全毁了我们好几年的研究成果,正是因为它在内测的基础上加了无数个修复漏洞的补丁,让我们根本无法按照原来计划好的思路下手。

但它也正好帮忙处理了程序上的问题。我最后引发的那个系统漏洞,纯粹是逻辑上的问题。想要解决这个BUG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做好同名检索功能,就万事大吉了。

但是,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BOSS直到最后的最后,仍然没能实现同名检索功能。没有这项功能,也就代表在不改变任何参数的前提下,我所引发的“既是又否”情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到解决;而只要这个地方的矛盾没办法解决,这个BUG就不可能被修复。

因此,对于这个BUG,只有一种可行的处理方法——跳过。

不去执行这个条件语句,自然就不会出现问题。

也只有不执行这个条件语句,BOSS辛辛苦苦缔造的这个世界,才不会出现问题。

因此,在时间节点“十七年前”,条件语句的起始点“是否有人死掉”的判断被硬生生的改变了,从“有”变成了“没有”。

只有这样,系统才能够跳过这个无法处理的问题;也只有这样,本应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去的我,才能够奇迹一般的,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来。

——我抓住了这个世界上,几乎唯一的漏洞。



Welcome的意思有很多种。

但是大家最容易想到的意思,应该是每次出远门回到家时,在家里等候的亲人们,最先从嘴边说出来的那句话吧。

——欢迎回来。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凑近妈妈的耳朵,用尽我全身的力气,微弱却清晰的喊道——

“妈,我回来了……”






【全文完】












本文标题:Welcome! - 八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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