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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白桦林

八卦谈 佚名 2024-04-04 14:25:21

年轻人,您要去东边?来屋里坐坐吧。这儿叫卢舍夫村。您需要食物?好的,面包这里还是有的,住一晚吧,等雪停了再走。您问那些挂在宣传栏上的相片?哦,那是一段老故事了……”

身着军装的慈祥老人从屋里拿出一本发黄的相册,年轻人注意到了老人在拿相册时摸了摸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胸前悬挂着的勋章。它们来自一个由信仰组成的伟大联邦,即便在半个世纪后的现在,仍彰显着无以伦比的存在感。

温和却透出了岁月沧桑感的声音拉回了旅者的思绪。

“我们的村庄外环绕着一座白桦林…”

老人指着其中一张相片说道…

 

年幼时我与奥列格时常在林中玩耍,年纪稍长的安德烈则会趁着捡拾柴火的间隙加入我们的队伍。当我们在林间穿梭时,偶尔能看见瓦列里大叔抽着卷烟坐在由木块拼接而成,满载货物的载具上,慢悠悠地驱使着马匹行驶在林间宽阔的小道。索尼娅姐姐挎着大包随着载具慢慢前行,包里装着与各个村里往来的信件。他们来往于各个村落与都市间,帮我们传递信件,换来新的物资。若运气好在他们结束工作返回村庄的途中与他们相遇,索尼娅姐姐会从大衣中掏出几颗硬糖与我们分享,那段悠哉的生活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索尼娅,听瓦列里说城镇那发生了火并,死了很多人…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咔”,我将树枝掰成两段放入背篓中,不远处传来达莉亚阿姨急促的问询声。

没事的达莉亚阿姨,你又不是不知道瓦列里大叔,他喝了酒之后能把鸽子说成老鹰。放心吧,城里没发生什么。”

我踮起脚尖向索尼娅姐姐挥手,索尼娅注意到了我,向我点了点头露出了微笑。

“听安德烈说隔壁村有个从成里逃回的鞋匠,好像还负了伤,你说会不会是…”

“放心,就算发生了意外,城里有警察,还有不少军队里的同志,他们会保护好城市,保护好我们。达莉亚阿姨,相信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索尼娅姐与达莉亚阿姨继续讨论着方才的话题,于我而言那是再平常不过的谈话,所谓激烈的内容只不过是达莉亚阿姨为消遣单调的日常而做出的假设,我便提起背篓往家的方向走去,哼着歌谣幻想着即将到来的美味佳肴。

“要是有肉就好了…”

 

所有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幸福,或许会在某一时刻强烈地爆发,并彰显无与伦比的存在感。只是寻常的对话,只是单调的日常。但当回头再看时,才能意识到那是怎样的时光。

就如我们总是默认春天一定会到来,冻得梆硬的泥土融化,白桦树伸出嫩芽,人们吃着薄饼牵着手啊,在变得柔软的土地上唱啊跳,迎接春耕的到来。

直到那一天……

 

 

那时的我即便在噩梦中,也没见过村庄这样的一面。房屋被点燃,道路被封锁,窗户像畏惧寒风般紧闭。村里的人被一个个从房屋里拖出来,拿起工具反抗的人被枪械击毙,试图逃跑的人也被抓了回去。瓦列里大叔、索尼娅姐、安德烈、奥列格还有我在包围圈形成之前逃出了村庄,并在游击队的掩护下摆脱了德军的追捕。

 

 

“给我一把枪,求求您给我一把枪,让我送那些畜生下地狱!!!”

“几百条命啊!!!那是几百条命啊!长官!”

“你体内是一滩死水吗?一村人的命也不能在你心里面砸出一朵水花?”

士官双拳紧握,嘴唇颤动,但即便到安德烈被拉走也没有吐出一句话。

“不好意思啊,但像他那个年龄的孩子经历了这种事又有谁能保持冷静呢?”

瓦列里大叔向士官道歉。然后将珍藏的卷烟用麻布袋装好塞到高大的士官手里,他与烟草渡过了40余年的时光,当时的情况不存在获取这种非必需品的渠道,他做了极大的思想斗争。

“老同志,我不抽烟。”

“政委,去分给受伤且需要烟草的同志吧,他们肯定需要这个。”

高大的军官愣了会,低头向瓦列里大叔表示感谢,他走向伤员所在的营地,随后营地的方向传来欢呼声。据说那名军官将那袋卷烟送到了每个明确需求的伤员嘴里,擦燃火柴为他们点上了烟。

 

 

“喝一口?”

“不了,那东西喝多了手脚会不听使唤,脑子也会变得迟钝。”

奥列格拒绝了安德烈的提议,逃离村庄的一段时间后,安德烈渐渐冷静下来,在他的建议下他还有我、奥列格、索尼娅一同加入了那名士官率领的游击队。并接受了简要的训练,奥列格的枪法很好,安德烈综合能力出类拔萃,索尼娅对森林了如指掌,较为平庸的我只能努力学习医疗知识才能不被淘汰。

“哈哈哈,你还是那么死板。不过…还是喝一点吧奥列格,这玩意可是稀缺品,我废了老大的劲才搞来一瓶的,错过了之后想尝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唉…好吧,给我来一点。”

“这就对了。”

安德烈用力拍了下奥列格的肩膀,奥列格则一脸无奈地将木碗递到安德烈地面前。

软木塞“啵”的一声崩开,酒液缓缓倾进碗中。

“干杯!”

玻璃与木头的碰撞声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悦耳,受到冲击的酒液溢出容器洒向两人的面庞,淡淡的酒香混上爽朗的笑响,他们将各自容器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雨,滂沱大雨的声音本应掩盖一切,但当晚站岗芬兰兵却听到了游击队员踩动枯枝声响。尖啸的弹丸穿过大雨洞穿了位置靠前的士兵,沉闷的迫击炮弹爆炸声在周围响起,缺枪少弹的游击队并没有正面对抗正规军的火力,只能拖着受伤的战友返回营地。大雨掩盖了撤退的踪迹,使得撤退没有受到太多阻碍,莫斯科来的指导员算了一笔账,我们支队还有东山再起的本钱。

 “会轮到他们流血的。”

指导员对后送的伤员们承诺道。

具体情况是我听前线归来的安德烈与奥列格讲的,他们将伤兵带到我面前时我脑海内第一时间竟然是庆幸,是的,我在为他们二人平安归来而感到高兴。

伤兵的名字叫亚历山大,他不断挣扎想要离开,但被其他士兵按下。他的双眼被破片划伤,营地内的贫瘠的医疗设施无法治愈他的眼眸,他的余生将与黑暗做伴,他抬起满是鲜血的双手,用颤抖的声音表示自己还能战斗,他还能为机枪上膛。

 

 

安德烈与奥列格在林中遇到了一位德国兵,在看到二人的枪口指向他的同时,那名士兵便将武器弃在地上,举手投降。

他用蹩脚的俄语介绍自己原先是位马戏团演员,被德军严苛的征兵制度送上了战场。并表示他从来没有杀过人,因为他连枪都不会开,请求二人放他一条生路,紧接着捡起几个石头表演起了才艺。

德国兵在表演才艺的过程中被奥列格射杀了,当安德烈质问奥列格时,奥列格用脚尖踢了踢德国兵的手腕。

那狗娘养的戴着我们士官的手表。”

 

 

我们的补给线被德军切断了,士兵们需要取食白桦树皮及汁水抵消不断来袭的饥饿感。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不知何处传来莫斯科已被德军占领,我军溃败在即的谣言。为了建立新的补给线,索尼娅凭借着对森林的熟知程度,越过德军设下的重重关隘,与前方部队取得联系。

“同志们!新的补给线建立在即,放心,首都并没有失守,斯大林同志就在那里。我们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是最强大的国家,且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那些杂种纳粹不可能将我军击败,永远不会有人在莫斯科高喊 ‘希特勒万岁’!”

 

 

清晨,白桦林中的雾气刚刚散去,德军整夜的警戒刚刚解除,正处于交接班的时间,一枚炸弹穿过薄雾炸毁了德军的哨岗,得到全方位补给的我方支队开始全面进攻。

身为医护人员的我并没有参与这项作战,听安德烈说,我军以极快的速度突入了德军阵地,士兵们在前线部队的掩护下,不断向德军营地投掷榴弹,炸死了许多还未完成战斗准备的德军士兵。最终我方支队以极小的代价战胜了德军,夺回了村庄。

 

 

属于我们支队的战斗结束了,瓦列里大叔颤巍巍地从自己的房屋内搜出廉价的烟草,撕下上衣的一角将其卷起,拿出火柴将其点燃,紧缩的眉头逐渐舒缓,惬意地吐出几个圈。

受伤的同志脸上也挂着笑容,胜利对他们而言是最好一剂的良药。索尼娅不知所踪,据说是赶往前线汇报战果。安德烈与奥列格则与其他士兵彻夜狂欢。第二天清晨,安顿完伤员后的我走出房屋,一股劣质酒精的气味直冲鼻腔,我走向气味的始发地…同志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混合着酒精、汗臭、浓汤及肉干的复杂气息在我鼻尖舞蹈。叹了口气后我去屋里找了几件大衣为他们盖上,希望他们别染上风寒,给我们医疗小组增添压力。

 

 

索尼娅、安东尼与奥列格他们决定加入军队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我则留在了村庄。

战争没有胜利者,只不过是在比哪一方能够坚持到最后,那时的我并没有他们一般坚定的信仰,我害怕流血,害怕牺牲,我没有信心能够在无止尽的煎熬下…挺到最后。

 

 

他们离开了这座被白桦林包围的村庄,向着远方走去。

 

 

索尼娅回来了,随她而来的是安德烈与奥列格的书信,信中简要地介绍了他们的现状,并询问我与瓦列里大叔的情况。托他们的福,我们过的很好。

索尼娅歇息了一天就准备回去了,我劝她呆在村庄,谴责她这种主动贴近战争的行为是愚蠢的。

“叶莲娜。”索尼娅看向我。“你认为列宁同志是什么样的人?”

 

“列宁同志毫无疑问是一个伟大的人。”

 

“没错,他是一位伟人,但按你的说法他也是一位愚蠢的人。”

“叶莲娜,带领我们前行的人最后也变成了我们嘲讽的愚蠢的人,但这个词语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褒奖呢?”

“为建设社会主义不断提高效率延长工时的工人,在战场上为人民解放无惧死亡的同志,他们怀揣着伟大的理想,创造出这一抹鲜艳的红色。”

“他们不仅忠于国家,还忠于自己内心对实现共产主义的欲望与理想,他们既是最伟大的愚者。”

“叶莲娜,并非历史记录了愚人,而是愚人书写了历史,并非时代孵化了愚者,而是愚者创造了时代。”

 

 

安德烈负伤了,奥列格寄来得书信说他被敌军的手榴弹炸伤,正处于昏迷状态。我担心他的安危,首次离开了白桦林,前往陌生的城市。

 

 

医院里的安德烈已经清醒,多年未见,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健谈。炸弹只是将他炸晕,破片也没有划伤重要部位,他很兴奋地表示几天后他将恢复如初,再次加入战斗。

不久后奥列格带着水果走进了病房,看到我在这他显得十分意外,当我将信件递给他的时,他为他的失言向我道歉。奥列格表示自己与战友将满身血污的安德烈带到医院来时,也没想到这个混蛋在如此近的距离与手雷接触竟只落下轻伤,这无疑是个奇迹。

 

 

安德烈与奥列格因杰出的表现军衔已至尉官,立下战功地他们也获得了些国家授予的勋章。但他们始终坚信,为解放战争而献出生命的同志比他们更加伟大,自觉没有佩戴勋章的资格。因此他们将勋章寄回了家乡交予我保管。

 

 

加加林同志登上了太空,几天后我便收到了安德烈的来信,可以想象他那迫切想要与我们分享喜悦的心情以及在写信时露出的表情了。

叶莲娜,你能想象吗?我们…不,人类!人类登上宇宙!!这是二十世纪以来最伟大的事,加加林同志及所有参与这像计划的同志都是人类的英雄。叶莲娜,人类第一位宇航员的荣誉永远留在了苏联,留在了社会主义国家。

我和奥列格有幸能够跟随赫鲁晓夫同志一同迎接加加林同志的凯旋,赫鲁晓夫同志甚至还流了泪,没办法,这实在是太令人激动了。奥列格还是和以前一样强忍着未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但我能看出,他眼里有光。

叶莲娜,我们将飞往宇宙!迈向月球!!迈向火星!!!我们的信仰,共产主义的信仰将传遍整个银河系!!!!

 

 

索尼娅再次回到了村庄,她在战争中失去了左臂,回到了白桦林。她学了很多语言,也带回来了很多书籍,她想要将其翻译为各个国家的语言,为国际共运贡献出最后一段气力。

“索尼娅,我一直很好奇你想要生活在现在,还是即将到来的共产主义时代?”

 

“肯定是现在啊,在同志们的努力下,共产主义终会到来,我们将一同见证旧代过去…”

“在新时代到来时向它问好。”

那天我们在白桦树的拥簇下聊了整整一夜,待话题结束时,我看见在星空与山峦的交界处,红色巨人拔地而起,手持镰刀与铁锤将围绕身旁的黑色怪物尽数击溃。如墨的天空在它的照耀下染上淡淡的红橙色…

“哈哈哈,你好啊。”

索尼娅的叫声响彻云霄,她向着远方的巨人招手。

天亮了。

 

 

许久没有收到安德烈与奥列格的消息了,正当我与索菲娅准备前往就近的城市向他们所在的部队发消息询问情况之时,信使送来了安德烈的信件。

叶莲娜,我们失败了,在即将成功时失败了。我第一次看到奥列格如此愤怒,他和我一样无法思考出…为何领导人会在其他国家……人民解放前的最后时刻,选择撤退。

 

 

安德烈与奥列格被派往阿富汗战场,在出兵之前,安德烈寄来的信件表示,他们要去解放阿富汗,解放阿富汗的人民。

年过半百的他们仍怀揣热情与坚定的信念,但他们到达阿富汗后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和谁交战。

 

 

叶莲娜,我们好像是被骗了,或者说我们骗了我们自己……我现在说不清战士们在对谁开枪,是殖民者的走狗?还是阿富汗的人民?身边的同志也不断倒下,我从未感觉如此孤立无援……我该做什么…我能够为他们…为正在受苦的人民做什么?

 

叶莲娜,莫斯科奥运会是否顺利举行,我们国家为了这次奥运会复出了极大的代价,同志们有完整地向全世界展示了社会主义国家的面貌吗?

 

叶莲娜…奥列格死了,他中了埋伏,但…他不应连那么明显的伎俩都看不出,到底怎么了?

 

叶莲娜,求求你,请继续为我写信,告知我家乡的情况,我日夜都在思念着家乡。

 

叶莲娜我回来了,同志们没有得到愿景中的鲜花与掌声,他们…那些命令我们前往阿富汗解放人民的同志政委对我们大加批判,我和同志们做错了吗?

 

叶莲娜,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曾在阿富汗服役。

 

安德烈没有回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索菲娅在叶利钦承诺的新时代到来前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曾跟我说,当她生命的全部意义遭到毁灭时,她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我当时这么劝她,英特纳雄耐尔一定会实现,或许不是由苏联来实现,但在不远的未来一定会有人继续为这个愿景而奋斗,那时她一定能够再度找到前进的动力。

未曾和他们一样全身心投入人民解放事业的我,没能亲身体会到那几个字的重量,才能够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吧。

索尼娅她已经累了,安德烈、奥列格也累了,他们已经贡献出最后一丝气力了。

索尼娅遗书的很长,但与她走过的道路相比则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想连何为幸福都不曾知晓就这样死去。

 

 

老人合上了相册。

“以前他们总是忘记自己是英雄,因为那些死去的同志在他们的心里比他们更加伟大。因此他们拒绝佩戴勋章,将勋章寄回了家乡。但现在就剩这些勋章能够证明他们存在,他们曾经轻视的东西,成了他们为伟大的理想奋斗的证明。”

 

年轻的旅者掏出手帕为她拭去即将溢出的泪水,他清楚无论他说出什么话语都无法让老人的内心获得平静。他只能保证,他将在旅途中留下今天听到这则故事的种子,并祈望时间能够让它发出嫩芽。

 

雪停了,旅者谢过了老人提供的面包,提起背包离开了卢舍夫村。

 

年轻人此刻突兀地希望世界是有神的,因为如果他们的经历是神的安排,那至少他能有举起枪的目标可以发泄自己的怒火。但现实终究是在这个隐没在地平线下的村庄里,埋葬理想主义者们的家园、丰碑和梦。

 

白桦树叶掉落肩头,像他们一样,离开了生长的地方。


本文标题:【小说】白桦林 - 八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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