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暗卫

（一）

在公主去和亲之前，她的守宫砂不见了。

这个秘密目前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公主，另一个就是我。

公主是大秦的公主，她叫瑶儿。

秦瑶儿。

而我是公主的暗卫，我叫阿卿。

想来，我同公主也是有缘分，百八十个暗卫里头独独是我被选中派去做了她的暗卫。

她是陛下的第九个孩子，第五个女儿。

今年是我陪着公主的第五个年头，我还想陪着她继续走下去。

我同公主正式见面，是在她房中。

那时公主正病着，躺在床上，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

她身子素来不好，常常要吃药。

那次的病是来势汹汹，她在床上躺了五日才醒，过了小半月才能下床走动。

我记得当时我是从窗户进去的。

她正发着高烧，躺在床上，微睁着眼，无力喊叫，只能看着一身黑衣外带蒙面的我不慌不忙的从窗户翻进来，走到她床前，将陛下赐的令牌举给她看，证明身份。

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公主伸出手指轻戳了戳我的脑门，嗔怪地瞪了我一眼。

“那个时候我真是吓死了，冷不丁的就冒出一个脑袋来。你既然有令牌为何不从门进来？”

她歪着头问我。

我仔细想想，一本正经的答道：“职业习惯。”

暗卫怎么能轻易被人看到。

刚到她身边的那半年，她极少同我说话，也很少看我。我也极少同她说话，我总觉得她不好相处，甚至有些怕她。

她不喜动，总是坐在窗下看书，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

她不喜笑，总是冷着脸，一天也见不到她笑几回。

她还不喜欢吃甜甜的糕点，桌上放着的不是药就是茶，从来就没出现过糕点。

知道因为她不喜欢，所以此处没有甜甜糕点，我心里失落的很。

这日，阳光明媚，院里的桃花开了。

她见天气好，便拿了本书去院里桃花树下看书。

我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屋檐下面玩被风吹下的桃花瓣。

时而抬头看着她，她模样生的好看，令树上桃花也越发好看。

我发着呆。

突然我的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不痛却将我吓了一跳。

我立马抬头，就看到我三师兄站在墙上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有五个师兄，我排行老六，下头还有一个七师妹。其中三师兄是最疼我的。

我开心极了，将手里的桃花一丢，便朝三师兄跑去。

“师兄，师兄，你怎么来了？”

师兄将手里的东西朝我抛了过来，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油纸包。

我赶忙伸手去接，拿在手里，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桂花的清香窜进鼻子里。

想来，这般香甜的味道是只有桂花糕才有的了。

我惊喜得望着三师兄。

“我今天看到御膳房有，就给你带过来了。”

说罢，他便挥挥手，走了。

我几位师兄都在宫里当差，也是忙的厉害，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我美滋滋的打开油纸包，拈起一块，正要放进嘴里，身后突然传来女子的声音。

“他是谁？”

坏了！我忘了公主还在这里了。

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一转身，反手就将桂花糕藏在身后。

公主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后。

“我，我师兄。”

“你将什么藏在身后了？”

她问。

我知她不喜欢糕点，恐说出来坏了她的心情。

“没，没什么…”我结结巴巴的说。

她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我不敢同她对视，微微侧头避开她的视线。不想她趁这时凑近我，伸手去拿我藏在身后的桂花糕。

她身子紧挨着我。

她比我矮一些，我微垂眸就看到她的脸离我极近。她皮肤白嫩，应该是常年在屋里养出来的。

她的视线落在我身后，而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一时间，我被桃花香迷了心，愣了神，竟然叫她抢了我的桂花糕。

她瞧见了桂花糕，“你喜欢？”

我怯怯的点点头，随后看着她，想着她是否生气。

不想她嘴角上扬，微微一笑说道：“你若是喜欢吃就同我说，我让人送来，免得你师兄跑一趟。”

我强压心中狂喜，“多谢公主。”

她不语，静静注视我良久，伸手将桂花糕还我然后说：“不必多礼。”

（二）

夜幕沉沉，公主已经躺在床上休息，我躺在房梁上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突然我听到窗户打开的声响，随后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人轻手轻脚偷摸进屋里。

我似猫一般从房梁跳下，落地只发出轻微声响。

公主知道我在，故厉声喊道：“是谁！”

就听“咚”的一声响，那人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黑暗中我听到一男子的声音，似乎在低声咒骂着什么。

我将手按在别在腰部的匕首把上，顺着声儿，悄悄走到公主放衣物的柜子前。

就见一人跪趴在地，自己缩成一团。

我使了个千斤坠，一脚踏在他背上，他吃痛大喊一声。

就在此时从窗外飞扑进来一个人，我眼前寒光一闪，就见一黑衣人手持长剑直朝坐在床上的公主而去。

公主吓得身子向后倒去，试图避开长剑。

我心中大惊，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飞冲过去。

拔出腰间匕首，以刃将其剑拨挡开。又以肩背将他撞开。

我同黑衣人便双双滚落在地，各自兵器也飞出去，隐于黑暗中。

公主一愣，突然高声大喊：“抓刺客！来人！抓刺客！”

他听到公主大喊，神色明显慌张，还想再往前伤害公主，我伸手将他拉住，对着黑衣人的面门就是一拳。他毫不示弱反手也给了我一拳，正中我的左脸颊。

我吃痛一声，下意识抬手捂住伤处。他乘机要走，我赶忙伸手抓住，又同他扭打在一起。

公主似乎是听到我被打的吃痛声，越发高声大喊起来，却迟迟不见有人来。

就在这时，黑衣人抓到了一张凳子，狠狠砸在我头上。我抬手格挡，他乘机朝公主方向而去，我赶忙探身抱住他的腰，将他绊住。

“阿卿！阿卿！”

我听到公主喊我，语气很是担心。

我很想回答她，可是我全身力气都拿来绊住黑衣人，实在无力开口，只能听着她一声声喊我，肆意牵动我的心跳。

终于屋外传来远远的脚步声，门上隐隐能看到火光闪动，似是宫中侍卫赶到。

黑衣人听了，行为越发慌张，欲挣脱我而逃。

他出手那般重，我怎么能让他给逃了。

我是想尽办法，绞尽脑汁，他挣脱一只手，我就扒拉住他另外一只手。

如此反复，侍卫队的脚步声已经在门外。

他已成了瓮中之鳖，再难逃脱。

侍卫队破门而入，屋里灯被重新点亮，我同两名刺客一起被押走了。

是的，我和两名刺客一起，进了牢里。

当时，公主见我也被侍卫押走，推开安慰她的宫女，将我衣袖拉住，目光投向侍卫，“她是我的人，你们不能将她带走。”

侍卫统领一拱手，“殿下，这人身份不明，属下还是将其带走审问审问好一些。”

说罢，看都不看公主一眼，转身就走，公主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急急看向我。

这事儿吧，怪我，怪我穿了同黑衣人一样的黑衣，怎么瞧也像黑衣人的同伙。就算是打架，也像内斗。

突然，她咳嗽起来，一旁宫女上前不顾她挣扎，半扶半架的将她带到里屋。

我被侍卫架着，虽看不见她，却能听到她的咳嗽声渐渐离我远去。

不过没过多久我就从地牢里回来了。

是三师兄拿着陛下令牌将我带出来了，回去的路上他还不忘数落我。

“你呀你，怕是师门里第一个和贼一起进地牢的。”

“轻功再好有什么用？拳脚功夫不练好，竟被人打成这副模样。”

我的脸之前被黑衣人打了一拳，如今是肿的厉害，说句话都疼，不能同三师兄斗嘴，也只能通过鼻音哼哼两声以示不满。

我一直以为宫里的暗卫会是摆设，至少我认为我自己是摆设。

毕竟，不会有人会想到害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偷儿，民间有，宫里也不例外。

后来我知道，那天夜里第一个被发现的黑衣人是个偷儿。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竟溜到她这里来了。

第二个就是正经的杀手了，审问出来的结果是说他是要暗杀隔壁公主的，不小心迷了路，摸错了门。

看来这年头，杀手也不靠谱。害得我吃了一顿打。

当我带着一身伤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什么也没说，背对着我，双肩微微颤抖。

她在哭，在为我流泪。

（三）

她不是受宠的公主，因此宫女伺候起来也不是尽心尽力，时常不见踪影。

就连她许我的那碟糕点也是时有，时无，时多，时少。

我记得我在她身边的第三个年头，这碟糕点彻底没了踪影，她还因此痛骂了宫女一通。

我躲在暗处，看着她坐在椅子上，涨红着脸质问宫女为何不送。

宫女虽是跪在地上，却是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还请公主恕罪，膳房那边没这糕点了，奴婢自是拿不出来。”

公主气极了，连连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沙哑着声音，“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今日本宫一定要看到糕点在桌上！”

说完，公主将手里的书往地上重重一掷，我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心底有些害怕，那宫女也吓的哆嗦。

那宫女忙起身告退，一脸慌张。也许她还记得，这个咳嗽的话都说不清的人是当朝公主。

待宫女的身影消失时，我刚忙从暗处出来，将温在炉子上的药倒在碗里递给公主。

她摆摆手，撇开脸，依旧在咳嗽。

她这一声声咳嗽就好像一块块石头狠狠砸在我心头。

我放缓步履，轻轻走近。走到她身边，轻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顺气。

“何必同一个婢女生这么大的气，糕点没了就没了吧。”

“我才不是气糕点没了，我是气她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公主咳的眼眶发红，瞧着是满脸委屈。

我心软的一塌糊涂，将药碗搁在桌上，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她只小小一点儿，瘦的很。

我当真心疼她。

同她相处三年，我早看出她是面冷心热的人。

她不是不喜动，是身子不好不能多动，只能看看书。

她不是不爱说话，是因为不知该说些什么。

每当陛下摆家宴时，她瞧见别的兄弟姐妹说的话将陛下哄的开心，眼中是满满的羡慕。

“阿卿…”她柔声唤着我的名字，将头靠在我的肩膀。

“还好有你。”

（四）

今年初春，皇家家宴上。陛下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她，将她招至面前，连说她长的漂亮，是他的好女儿，赐了好些东西。

公主母亲早逝，后家也是无权无势的小户，极少同陛下说的上话，也极少得陛下夸赞。

皇家家宴，我是进不去的，只能在殿外等。

这话是她从家宴回来，到了寝宫这才和我说的。

我听了，心里隐隐不安。

公主却很开心，脸上是一抹如暖阳一般的笑意，目中闪烁着喜悦。

她用极认真的语气同我说：“阿卿，我也可以保护你了。”

就在不久后，陛下下旨，前去楚国和亲的是文安公主。

就是她，秦瑶儿。

陛下的一反常态似乎有了理由。他只是想让这个被他遗忘已久的女儿前去和亲。

她知道消息后，并无反常，同以前一样，看看书写写字。

只是在前去和亲的那天晚上，她挖出了前年藏埋在树下的桃花酒，在房中喝酒。

她喝的是醉眼朦胧，我怕她喝的太过，伤了身，便从房梁下来，夺过她手中的杯子，不然她喝。

“阿卿，你来。”公主对我笑。就在她唤我名字的那一刻，她双目蒙上了一层泪光。

“阿卿，我不愿嫁去楚国……”

她终说出心里话。

“我心里，一直喜欢一个人。”

她说着，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我整个人一惊，就要以为她说的那个人是我，不想公主指着桌上一碟桂花糕，声音微微颤着。“阿卿，你来替我尝尝这桂花糕甜不甜。”

我不明白她是何意思，也许也没有什么意思。没有多想伸手拈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口中细嚼，“甜。”

公主听了笑着就要伸手去拿桌上桂花糕，我赶忙拦住，“殿下才吃了药，等等再吃吧。”

她听了仍然伸手来拿，我慌将碟子藏在身后。

她同我对视一会，身子前倾，竟亲了上来。

我心中惊愕，忙要向后躲，手臂却被她捉住，身形一顿，便被她吻住。

一吻后，她看着我，轻声说了一句，“好甜……”

朱唇紧贴，星眼朦胧，春宵一刻，共享鱼水之欢。

她依偎在我怀中，轻轻喘着气，右手抚摸我的脸颊，我看向她，蓦的发现，她右手臂上的一颗红痣没了踪影。

那，是守宫砂。

她发现了我的目光，轻吻我嘴角，“我只愿将我最好的给你。”

“后悔吗？”我轻声问道。

她对我温柔一笑，又是一吻，反问我，“你呢？”

我看着她，心中暗下决心。

“不后悔。”

（五）

谁说轻功无用？

公主在去和亲的路上不见了。

这个秘密目前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公主，另一个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