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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济南往事

八卦谈 佚名 2024-05-05 12:28:10

一、

我是怎么认识安澜来的,有天我喝了很多的酒,酒醉后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人喝醉的状态有很多,有人撒酒疯,有人吐个底儿朝天,还有的人一觉不醒。但我不一样,我一喝醉就会遗忘很多事情。

刘子当场表示赞同:所以你欠我的500块什么时候还?

我打了个哈欠,做出醉眼惺忪的样子,摆摆手道:

你在说什么,没听清,我有借你钱吗?困了,睡了。

然后真的睡了过去。

说起来,我和安澜是在“积水街”酒吧认识的,那时刘子还是个文艺青年,留一头长发、牛仔褂、一双小皮靴,整天抱着吉他在酒吧驻场,唱着各种苦大仇深的情歌。

2013年7月,我大学肄业,和国外友人尼克合开了一家二手音像店,整日无所事事。

倒是突发奇想想写小说,但经常写了几百字就以外出取材的由头去浪迹各大酒吧,尼克经常打趣我:我觉得你不适合写小说,写歌词还差不多。

其实他这打趣也没错,我确实写过歌词,刘子还谱曲唱了出来。

然后这首歌作为刘子“出道”的第一首单曲,就像奥运跳水冠军一样,没有溅起一点水花。

刘子倒是没有说过我,只是那之后就再没有唱过苦情歌,改唱了民谣。

自此我也开始听民谣,我发现几乎每个民谣歌手都在歌颂贫穷、自由、远方和姑娘,我突然有些理解刘子的想法了,毕竟除了前者,后面三个刘子都没有。

而人们总是喜欢歌颂得不到的东西。

陈奕迅的歌词这样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刘子大概就这种心态。

那天我和韩飞去酒吧“外出取材”,正赶上刘子唱歌,韩飞堵上耳朵就去泡妞了,这小子满嘴骚话,偏偏长得还帅,技能树全点在泡妞上,枝干摆开了就是个大写的“渣”字。

刘子曾说大学四年他认识的所有女生几乎全被韩飞过了个遍,妹子分手的时候还总是顺带拉黑他。我为刘子大学四年有这样的室友而感到悲哀。

但后来韩飞找到我说,什么跟什么呀,刘子一共就认识俩女的!

我突然就笑场了,但笑过后对刘子的悲哀又加重一分。

刘子唱民谣确实不错,声音沧桑稳重,有种砂砾般的质感,如果只听声音的话,我都有可能认为对面是“一个历经风月后返璞归真的老男人”,但很可惜刘子在这一系列词中只占了一个“男人”,连老男人都算不上。

刘子唱民谣容易打动人心,我坐着喝酒都有妹子找上来:“喂,帅哥,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她穿着红色长裙,化着淡妆,但嘴唇红的像血,一股御姐风扑面而来,她笑着眨了眨眼睛,瞳孔里像是有许多小星星在闪。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恋爱了。

二、

后来,我想过我喜欢她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有“大波浪”吧。

这个既可以表示一个意思又可以表示两个意思的词很准确地形容了她。

而我骨子里就对这种女人无法抗拒。

说到底安澜留下联系方式的原因不是觉得我有趣,而是我给她买了单,说是要回请。

这个时候我真的感谢韩飞,感谢他那层出不穷的撩妹套路。

想不到我也有机会实验一次。

首先,你应该矜持,如果你先打电话就会让对方觉得你太急色,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会被对方当成备胎,而如果对方先打电话,就证明她还是对你有感觉的,既然知道了这一点,那主动权就放在你手上。

古人云:后发制人。所以这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策略。

这段话出自《撩妹三十八法》第一章,韩飞著。

这本韩飞自掏腰包限量出版100册的书,至今还囤积在我店里的某个角落。

韩飞时常跟我抱怨,为什么网店只卖出了三本,却还有两个差评。

我想了很久才想通。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那就是颜值,颜值高的拿本《唐诗三百首》都能撩到妹,也不用买你的《撩妹三十八法》,而颜值低的的又分为两种情况,有钱的和没钱的。有钱的拿钱砸,谁怕没妹子,也不用买这本书。

而剩下一种会买这种书的人就只剩下又丑又穷的,这种人就是给他一百零八法都无力回天。

所以这本书从根本上就是个错误。

但这本书也有些可取之处,比如现在就到了它的用武之地。

我按照书上写的不主动联系安澜,而是等着她来电。

然后是漫长而枯燥的等待。

一星期后,这本书最后一点“可取之处”宣告破灭。

后来,尼克看店的时候收了一张二手盘,心血来潮地用店里音箱放了出来。

是个很难听的声音,像是抽烟抽坏的嗓子。

尼克说里面有首歌叫《苍井空》,就冲着这歌名也得听完这张专辑。

我没有搭理他,聚精会神趴在桌子上写小说。

歌曲一首首地更迭。

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写什么呢?

武侠小说。我随口应付了一句。

咦,我能看吗?

你谁啊?我抬起头,嘴巴张大,惊讶地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音箱里又传来熟悉的音乐,如我们初次见面一样。

“飞机飞过天空,天空之城。”

也因为这首歌,我一直觉得我们的再见是命定的缘分。

如小智注定会遇到自己命中的皮卡丘。

三、

2014年,夏。

当时刘子为了参加一个比赛搞乐队搞得如火如荼;韩飞刚考上研究生便四处撩骚,天下布种,逃课逃得连系主任都久闻大名。

我却守在一堆破唱片中,混吃等死地等着那道注定划开我混沌生活的光。

如今,那道光出现了。不知为何,抬头的那一刻我竟然如此坚信。

她散落的长发拂过我脸庞时,能清晰地闻到一股玫瑰香,我深深吸了口气。

安澜见此,突然笑了出来:走吧,姐姐请你吃饭去!

那天傍晚西餐厅的音乐很舒缓,安澜切着牛排,暖色灯光打在她的侧脸,温柔的像副油画。

她向我举杯,我一饮而尽。

她的唇比红酒更红。

安澜说:姐姐我明天要飞意大利,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你下午有安排吗?

我脑袋里瞬间掠过影院、公园、咖啡厅等一系列场景,又转瞬即逝。

当你想快速在女孩心底建立起深刻的印象时,千万不要选择太俗套的地方,这样无法快速在众多备胎(划掉)中脱颖而出,应选择大多数人不会想到的场景,最好带有刺激性质,肾上腺素的分泌会促进爱情的萌芽。

没错,这段话还是出自韩飞的书。

我假装低头思量,心中却早已有了打算:我们玩些刺激的吧!

安澜咽下口中的面,眼神放光:好啊!

此时正值四月,风还有些凉,但街道上来往的学生仍络绎不绝。

几座肃穆的暗红色教学楼矗立在不远处,任由风吹。

这里是刘子的母校,刘子曾在这里学习音乐,也是韩飞某任女友的所在地,与韩飞在此寻欢作乐,夜夜笙歌。

安澜有些踟蹰,神情紧张中带着一点兴奋: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四、

百人的阶梯教室零零散散坐了几十人,与讲台的距离像是织女隔着银河。

我随安澜走到讲台上,转身面向教室,语气严肃:各位同学,你们好,我们是大三的学长学姐,这次任课老师有点事,暂时不能来了,就由我们给你们带节课。

堂下传来谈话声。

安静!安澜喊了一句。

喧闹的氛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看向台上。

下面我问几个问题。我适时地插话,随手指向一个同学:这位同学,这节课是什么课?

一个男生懵逼地站了起来,带着不确定:佛……佛学课?

安澜一拍桌子:连自己上什么课都不确定?!

我一招手,让男生坐下,又指向一个女生:我们上堂课讲到哪了?

 “空”的概念。女生回。

好,这两位同学都不错,下面我们顺着上堂课往下讲,空是什么?我看向安澜:学姐给他们讲一下?

安澜白了我一眼,斟酌开口:万物皆空。

没错,相信你们都听过这句话,但你们理解这句话吗?

堂下传来各种议论声,我示意安静。

在安澜的目光下,我笑了笑:我这堂课教给你们的就只有一个,何为万物皆空,现在上课。

看了眼时间,我接着开口:好,下课!

绿衣服的男生茫然的问道:老师,还没上课呢?

看来你还是没有理解,这堂课给你扣5分。我回道。

突然更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我懂了,我懂了!万物皆空!

说着就走出教室,没有停留,而随着第一个人走出教室,更多的人陆续“恍然大悟”,离开了。

站在空荡荡的讲台上,我和安澜终于憋不住笑意,哈哈大笑起来。

嗯?人呢?

就在我们即将走出教室时,拿着保温杯的老师才迟迟踏入教室。

看着一片空荡,拔剑四顾心茫然。

事后,我跟安澜走到校园路上,在斑驳的树影下讨论起下次的计划。

说说笑笑,仿佛集合了世间一切美好。

7月的第一天,安澜奔向了意大利。

刘子报名参加了一个选秀比赛,乐队也终于凑齐了人手,紧锣密鼓地排练。

韩飞打电话告诉我他翘掉了期末考试,正在赶往杭州,说是找到了自己的真爱,至死不渝的那种。真爱网名厉雨,与韩飞游戏中结缘,两人一见如故,虽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也相去不多。

韩飞坚称她是斯嘉丽·约翰逊一样的女孩,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一个娃娃脸的白丝双马尾。

当然有人能拒绝喜欢斯嘉丽,但没人能拒绝喜欢这样的女人。

安澜到意大利后,我偶尔会打电话给她。

跨国的漫游费高得让我每打一分钟电话都心疼的要命,也让安澜总能以这个理由挂掉电话,而更让我心疼。

闲暇之余我开始给安澜写信,上面是烂俗的情诗:

 

“我站在你的心门看风,

晚霞,暮鼓晚钟,

绯色如纸,

 

半页残诗半页你,

一页余生。”

 

我不知道这封信邮到意大利要多久,在此之前的漫长时间我都在提心吊胆,这是我第一次告白安澜,心里的鹿跌跌撞撞跑向春天。

五、

我收到韩飞来电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他坐了近20个小时的硬座到了杭州,下车的时候还跟着火车的节奏在摇晃。

当他致勃勃地告诉厉雨他来到了杭州,下一刻就被拉黑了。

他走在杭州大街小巷,夜间万家灯火,他总觉得有一盏应该属于厉雨,他们或许擦肩而过,或许最近的距离只有一个拐角,但都错过。

他在杭州呆了两天,总觉得胸中有口气咽不下,憋得难受。

临走前他跑到市中心找了一座高楼,分几趟把几桶烟花带上了天台,烟花在市中心的夜空炸开,开的寂寞。

他想如果厉雨在附近的话,估计能看到那不知为谁人盛开的烟火。

我想那一刻,韩飞比刘子文艺多了。

烟花开了五分钟,韩飞突然想到,这地方估计有烟火爆竹禁令,或许已经有人报警来抓自己了,他顿时收拾好东西准备连夜返回,却发现浑身钱都花了个精光。

他走在街上,背影比烟花更落寞。

我闻言不禁好笑,到最近的ATM机上给他转了250,至于用意,不言而喻。

那晚,我站在银行门口,空气闷热。

远处卖炸鸡排的小店循环播放着蓝波的《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几个姑娘背着单肩包从门前路过,短袖衬衫,额头上挂着粘稠的汗液。

那是济南进入酷暑的第一天。

六、

韩飞回来后,穷困潦倒,那五分钟烟花燃烧了他半年的积蓄。

我于心不忍,又借给他250。

此后很多天,我都没有再见到他,神都不知道他的死活……

被我电话骚扰了多次的安澜也开始回电话给我,聊聊日常,聊聊文学。

当安澜在那不勒斯的海上冲浪时,我还在济南闷热昏暗的小店里浑噩度日,别说冲浪,就连浪都浪不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差距。

安澜回来的比预想的早,早的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早的那封信还在济南中转站迟迟没有发出。

不知为何,我心里却骤然轻松了许多。

那一刻,我讨厌极了怂包的自己,也讨厌中国邮政。

我带安澜去找刘子,听说他们今晚去参加酒吧的驻场演出,摇滚到天明。

这么干也对,人一旦遇到有趣的无趣的、顺利的不顺利的、开心的不开心的事都喜欢喝酒,酒是好东西,仿佛能解决一切问题。却不想喝酒本身就是一种问题。

安澜坐在吧台边轻抿了一口酒,优雅如天鹅,魅惑如妖精。

我又出神了。

一个晚上,酒吧表演结束了,我们都没有看到刘子。

直到散场出了酒吧,才看到了门口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的刘子。

刘子看到我,勉强笑了笑,身体的河流就从眼角溃堤。

一个乐队的发起者被乐队给踢了,多么操蛋的事情,如果这是电影,此时应该是铺天盖地的雨砸下来,浇到刘子身上,浇个透心凉,以此渲染悲伤的气氛。

可没有,天气还是很热,夜里的风也凉不了多少。

我又想起韩飞,原来人不顺的时候,倒霉也是会传染的。

安澜问,那你的选秀节目呢?

刘子苦笑:以乐队单位报名,他们换了主唱,照样参加。

安澜:你就没想过再组一个乐队,距离节目开始还有段时间吧!

我拉住了安澜,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刘子没有说话了。

七、

时间无休止的往前推进,天气也越来越热了。

偶尔出门,蝉声叫个不停。

时常在小区门口摆起的几个大爷也收起了棋盘,扇着蒲扇提着马扎溜回了家。

直到刘子拖着死狗一样的韩飞来到店里,说我们组个乐队吧。

盛夏的蝉声,热浪,都在这一刻静止。

我说:我没听错吧?

刘子说:没错,我决定了!我是主唱吉他手,韩飞会玩键盘,尼克贝斯耍的很溜,再找个鼓手就可以了!

角落里听歌的尼克突然抬起了头,一脸茫然: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我一听,没我的事,便欣然允诺。

并致以高度的支持:我和安澜就负责你们的后勤,去慰问你们!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最后欠缺的只剩鼓手。

刘子腆着脸对我说这事还得你去办,我看热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你是说……刘泉儿?

刘子本名刘山,刘泉儿是他妹儿,上大学,音乐学院的高材生。

这丫头从小就喜欢跟我们屁股后面,看我们光屁股玩到大。

只是长大后我们就不光屁股了。

刘子点了点头,看向我:其实我觉得刘泉儿挺好的啊,你怎么不喜欢她呢?

韩飞适时插话:兔子还不窝边草呢!

我以手扶额:你是不是少说了个字。

刘泉儿喜欢我这事其实我知道,但就像电视剧里很俗的场景一样,我只拿她当妹妹。

倒不是她不漂亮,刘泉儿很好看,扎个双马尾,小虎牙,笑起来还有浅浅的梨涡,据说在系里也是出了名的女神。

刘子一直觉得如果在大学有个校花排行榜的话,他妹儿肯定能挤进前三。

当然前三可能不止三个人,像国内的top3大学不止三所。

八、

说起来,我与刘泉儿的孽缘还要追溯到小学时期,我和刘子还在上六年级的岁月。

当时便利店兴起了五毛钱的抽奖,奖品从几百块的玩偶熊到几毛钱的泡泡糖应有尽有,刘子抽了那么多次,最好的也不过一副游戏王的卡牌。

至于我,更是惨,屁都没抽到。

直到那天,我走狗屎运,连抽三罐真知棒,一共360根。

但抽奖这事,我们是不敢告诉家长的,只能自己解决。

由于糖吃太多,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看到糖就恶心。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奇妙的点子,刘子听过后也欣然同意。

此后,在我们上学的路上多了个背包的小跟班,背一趟包给一根棒棒糖。

刘泉儿就这么给我们背了半年包,直到我们小学毕业离开。

可能是刘子的包也在她的货物之列,她对刘子的好感度垂直下降,而可能是我给糖的缘故,对我的好感度却直线上升。我一度怀疑,刘子损失的好感度都加到了我头上。

也不知道哪天她听到传言,如果一个男生持续不断给女生送东西的话,一定是喜欢她。

自此,刘泉儿见人就说要嫁给我。

然后东窗事发,这事被我爸妈发现,我喜提一顿毒打。

再然后,当年抽奖的事也被抖了出来,又是一顿毒打。

刘子一直说,这些年最后悔的就是那天吃了我的糖。

其实我也挺后悔的,但我后悔的和刘子不同,我比较后悔背包找了刘泉儿这个智障。

当然这话不能跟刘子说,不然估计他能把我打成智障。

九、

韩飞陪我找刘泉儿倒不是因为够义气,而是他的导师生气了。

一个古生物系的教授差点硬生生被韩飞气到作古,给学生上课都要插着管子。

现在刘子见到导师就发憷,只好跟着我暂避风头。

经历了真爱“厉雨事件”后,韩飞很快从失恋的阴影中中走了出来,尽管我觉得他都没恋过。

你知道为什么夏天是欣赏女孩最好的时机吗?

因为夏天穿的少?

不,因为夏天热,而热胀冷缩。刘子蹲在教学楼前,盯着路过的美女胸口不眨眼。

满嘴的骚梗让我不知道怎么接。

但我想,这话应该不用我接了,因为刘泉儿出现一脚踹倒了韩飞。

韩飞趴在草坪上朝刘泉儿竖了个中指,表示抗议。

刘泉儿穿了一身白色衣裙,看起来像是童话里的小公主,她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由于靠的太近,长发散在了我肩上。

我急忙说热热热,坐开了一点。

刘泉儿倒是没这自觉,又挪挪屁股靠近了几分,盯着我佯怒道:陈湖,挨着我就那么难受吗?

我赶忙摆手,不敢多说,直接表明来意。

刘泉儿说行吧,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卖身的话可不行。

刘泉儿摆摆手,不不不,不会是那种条件好吧,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告诉你。

我答应下来,抬起头,阳光透过树冠缝隙洒在脸上。

有刺目的光辉。

或许很久之后我会怀念这个湿热的下午,和刺目的阳光。

因为我点头的那一刻,世界上一个可有可无的乐队诞生了,他的名字叫——水。

十、

安澜找我的时候,我正在欣赏水乐队的第一次合奏。

不得不说一个乐队的名字确实反映了乐队的个性,他们……真的很水。

安澜扫了一眼台上训练的几人,收回目光,跟大部分人一样,对乐队的名字提出了质疑。

因为刘子之前的乐队叫“烈焰”,刘子想这个乐队会像“狂潮”一样浇灭烈焰。我解释道。

那为什么不叫狂潮乐队?

因为……这名字有人用了。

趁着他们急锣密鼓的排练,我和安澜悄悄溜了出去。

说起来安澜是个很矛盾的人,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意大利挥金如土,却有的时候朴素像个知青,我们好不容易一起出来,却是在银座蹭冷气。

真不知什么环境才能孕育出这样的人。

如果爱情始于好奇,那我不会克制安澜的好奇。

你到底做什么的啊?看着安澜白皙的侧脸,我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澜声音僵硬起来:我啊,是小三。

只有他飞国外做生意的时候,才能见一面。

我的表情僵住了。

看到我的样子,安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傻瓜,骗你玩的,姐姐我是服装设计师!

去意大利是公司外派,哈哈,你还真信了。

我长吐了一口气,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其实这也是骗你的。她又开口。

我却不信了。

商品店里物品陈列,几个货架上都是精致的小礼物。

我选中了一个卡通形象的手表,听说这款手表有定时语音,在店员的帮助下我还自认深情地录了一句话。

时间设定在2017年的某天。

包装好后,我去找安澜,却看见安澜挽着一个男人的手离开了。

我打电话给她:你在哪呢?

哦哦,公司临时有事,我回去处理一下,改天我再找你!

本来我是想骂一句脏话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路上注意安全。

操,他妈的!

礼盒一下子摔在了地面。

十一、

我到底还是没问安澜那个男人是谁,有些事我真的不想知道,一个人默默捡起礼盒回去了。

可能是安澜的亲戚呢,也说不定。

水乐队还在排练,是首摇滚,但我没听出来是什么歌。

刘子穿着皮衣,甩着长发出着汗。

我用听歌识曲知道了这首歌的名字《Years Go By》,时光飞逝。

排练结束后,韩飞和刘泉儿就围了过来。

韩飞指了指门口的靓妹跟我说,爱情不过是生活的屁,折磨着我也折磨着你。

我撇嘴,那妹子我见过,上次去找刘泉儿,就见她在学校便利店收银,也不知道才两天时间,怎么就被韩飞搞到了手。

我无奈道,那你是真的会放屁!

刘泉儿说,韩飞太渣,让他看看正常人是怎么做的,发乎情止乎礼,他倒好,先发情再止礼。

“对普通人而言,进入一个女人的身体需要一周,但进入一个女人的心却需要一个月。而我不同,我只需要一天,不止走肾,而且走心。”韩飞喊冤解释“我只是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事业中去。”

“所以你的事业就是泡妞?”

“不,是播撒真爱。”

“滚!”

韩飞离开后,刘泉儿问我安澜的事情,我却一点也不想回答,心绪乱地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天我写小说,伟光正的主角持剑入江湖,斩尽了天下负心汉。

剑下全是情人的血。

我打定主意,不再联系安澜。

直到乐队选拔那天,安澜都没再出现过,我也说不清难过还是落寞。

报名地点在一处大厅,几百人挤在一起,空气沉闷地像是随时能闻到尼克的屁味。

很快轮到刘子登记乐队信息,填完表后,工作人员瞅了一眼说:乐队成员身份证。

我看到尼克的脸色变了,作为一个英国人,他的签证早到期了,能留在中国都是侥幸,出门看到警察就觉得心悸。

到现在,看A片,他都不敢看制服诱惑。

我只能先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顶上,免得尼克还没演出就先被遣返了。

因此水乐队的键盘一栏变了一个名字:陈湖。

十二、

时间一天天过去,安澜依旧没有联系我。

我突然想起韩飞书里写的一句话,男人和女人的交往有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看三围,第二个阶段看三观。可能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在度过第一阶段后,我来到了第二阶段。

当然这句话并不适用于所有人,也有例外。

比如韩飞就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第一阶段,刘子则永远处于第二阶段。

所以他们一个没有女朋友,一个就没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

安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我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的住址,不知道她的工作,甚至不知道她每天干些什么。

我们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一个随时可以更换的电话号。

我踌躇半天,还是决定跟安澜摊牌,我喜欢她,所以我想要了解她的一切。

我拿着电话,像是冲锋骑士握住了枪,踏入江湖的的少年佩上了剑。

破釜沉舟的军队吹响了号角。

我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是巨大的鼓声,每一秒铃声都响在鼓声间隙。

然后,电话没打通。

骑士还没冲上战场就摔进了水沟,持剑的少年没出村口就被父母打了一顿。

军队的号角都响成了哀乐,我心跳的声音也一秒秒沉默下来。

很是难过。

下午没有排练,刘泉儿约我去酒吧喝酒。

我欣然同意,有几分借酒消愁的感觉,可到酒吧就感觉不对了。

刘泉儿死灌我酒,到最后整个世界在跟着我摇晃。

我胃里一片翻腾,马上就要吐出来。

我想去厕所,但被刘泉儿拉住了,她喝的不多,脸上带着酡红,却很认真的看着我。

她说:陈湖,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总被人欺负,所以每次上学都很害怕,后来你跟我哥过来帮我,我就再没有害怕过,因为我知道你们在……只要想到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就觉得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你知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也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真是有些好笑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一下我呢……明明我喜欢了你那么久,那么久……

她的声音颤抖,似是哭了出来。

在我没能成功跟安澜摊牌的晚上,刘泉儿先跟我摊牌了。

呕——

我刚想开口,就吐了刘泉儿一身。

我已经忘记怎么被刘泉儿抬回家的了,只记得躺在床上就想睡觉,朦朦胧胧中我看到浴室的灯亮着,里面是淅淅沥沥的水声。

是安澜吗?是吧。

昏昏沉沉中,我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灯光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一切都像是梦境,我在梦中和她上了床。

一次次的摇晃中,好像整个城市都下起了雨,有些雨滴落在我的脸上,冰冰凉凉。

我只是一遍遍地叫着那个名字:

安澜,安澜。

十三、

翌日醒来时,已经是阳光高照。

宿醉后,我的头还有些痛。

昨天晚上的事情变得很模糊,回忆都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难以明辨。

我甚至都不确定那是不是一场梦。

卧室里东西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床单也换成了新的。

我去排练场去找刘泉儿,他们正在排练海选的节目,在刘子怨愤的歌声中,我把刘泉儿拉了出来。

我看着她沉默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刘泉儿却跟没事人一样:你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还是准备跟我表白了?

我说:昨晚……

话还未落,刘泉儿就抢着说:你还好意思提,昨晚你喝吐了,床单还是我给你换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失落。

整个下午我都在一种混沌的状态中度过。

接连几天,我都没有去和他们一起去排练。

在他们通过了海选后,我们选了一家火锅店庆祝,啤酒加辣锅,每个人都吃的面色潮红,满头大汗。

韩飞在和刘子吹逼,说勾搭了一个乐队的妹子,等会吃完还要去赴约呢。

刘子则傲娇的表示自己很不屑。

刘泉儿在安静的涮一片羊肉,结果刚放进锅就被尼克偷走了。

火锅的热气打在所有人脸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我突然有种幸福地惆怅:你们说,十年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啊?

韩飞第一个站起来:陈湖,我跟你说,十年后哥肯定是一个花丛浪子,每个城市都有前女友,去哪里都不用自己花钱,我要成为世界之王。

刘子说:算了吧,你受得了,你身体他也受不了。要是我的话,肯定已经出道成为一名歌手了,大街小巷都有人会唱我的歌。

刘泉儿放下碗筷:哥,你可别满嘴跑火车了。

尼克说:我呀,十年后可能就会回美国了,开家小卖铺,娶个老婆过日子了。

刘泉儿说:很好啊,说不定到时候我出国旅行还能去找你呢!

我说:十年后,我肯定就成为一个超厉害的小说家了!

说完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酒。

为了明天,为了未来。我说。

为了理想!刘子说。

为了妞!这是韩飞。

“干杯!”

杯子碰在一起,宾客尽欢。

十四、

二手音像店的生意本来就不好,一天也没几个顾客。

在济南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盘上,就连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但收到安澜短信的那一刻,我还是订了万达的一家西餐厅,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始终没能放下。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大波浪的头发,和一身红色的长裙。

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团火。

她说之前去出差,地方太偏手机没信号,一回来就联系我了。

我说:为什么是我?

她说:你很特别。

不知道为什么,我鬼使神差的问了她,那天那个男人的事情。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急忙解释:本来想送你礼物的,可你早走了。

安澜说:那个人,一个大客户啦,偶然遇到聊起合同就先离开了。

你的礼物呢?

我摸着手边的空荡,突然想起忘记带了。

我说:我明天给你。

安澜沉吟了一会:……还是改天吧,我明天公司有事,不能出来。

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于是讥笑道:又去找你的大客户,然后消失半个月,直到厌倦了再来找我?

安澜说:你什么意思,陈湖?

我说:我就这个意思。

安澜语气弱了些: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真的不懂你?

我气上心头,脱口而出:我想要你,我想要你当我女朋友!

话就这么说出来了,我曾经无数次构想过和安澜表白的场景,在海边浪漫的喂海鸥、在沙滩上送给她一束气球,在夜空下一起放孔明灯……无数次构想,但最终却因为一句气话说了出来。

安澜说:陈湖,你怎么这么幼稚啊,好,我承认那些不是我的客户……但你要明白,每个人生活态度是不同的,我想有钱,我想过的好一点有错吗?

我突然有些累了,我说: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回去的路上,路过小卖部,我买了罐啤酒。

一边饮酒,一遍行走。

灯光下纵横交错的树枝,割碎了我的影子。

我突然觉得这世界有些好笑,走着走着就笑出了声。

十五、

转眼已是半个月时间过去。

除了看店就是写小说,尽管现在都没几个人来买东西,小说也写得磕磕绊绊。

偶尔我也会去给刘子他们加油,和韩飞聊聊骚。

我开始试着投稿,石沉大海。

一切都这么平静的向前推进。

直到刘子告诉我,乐队正式比赛开始了。

电视台倾力打造,还有当红小鲜肉和乐坛前辈当评委。

作为水乐队的“贝斯手”我是必须要去的。

当天,太阳荼毒,行道树焉了吧唧,打不起精神。

与树相比,刘子他们倒是兴奋异常。

很早就拉着我来到电视台。

对于这次比赛的记忆我已记不太清,只记得尼克最后代替我上台的时候,工作人员的眼神像要把我杀了。

刘子最后选择的歌曲是重新编曲的《下雨》,我曾经谱词给刘子的歌。

我在后台看到韩飞、刘泉儿、尼克,在台上纹丝不动,像一座座雕像。

直到灯光大亮,他们才开始动作,一道鼓声炸响,像一声炸雷引来雨水,乐器声此起彼伏。

刘子就站在灯光中央,孤独的开嗓,低吟浅唱:

 

“某天无端下起雨

我又忽然想起你

翻开落灰的笔记

回忆已呈现眼底

那年春风得意

我们却在海边唏嘘

唏嘘没有月亮

是否已跌入海底

唏嘘一只鲸鱼

如何听到它的声音

唏嘘世间爱情

为何没有保质期

如今问题有了答案

你却消失在雨里

 

我试图用盐保存你的影子

或是腌制你的名字

将风中飘荡的月亮

装进信封寄给过去

任徒然化成诗句

……”

 

恍惚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安澜坐在下面的观众席上,侧着头安静听歌像极了我们初次见面的样子。

十六、

比赛结束后,评委给了很高的评价。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通过第一轮是肯定的了。

羊肉串作为庆功宴再合适不过,如果再来上几听啤酒,在这闷热的傍晚小酌一杯,小风一吹,好不自在。

韩飞自告奋勇带我们去了一栋高层的天台,说这里登高望远,能看到小半个城市的夜景。

我和刘子去租烧烤架,购置酱料。

“肉串3元一串,10元3串了啊!”

在喧嚣的叫卖声中,刘子接到了电话。

来电的是节目组,因为临时更改人员,水乐队被取消了资格。

刘子楞在了原地,手机贴在耳边很久没有放下。

我提着烧烤架走过去:怎么办?

声音有些低,被淹没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不知道刘子是不是听到了。

刘子抽了根烟,说:我们回去,先别说这事。先好好玩一晚吧,这段时间大家也都挺累的。

烟头燃烧的火星被潮湿的风吹灭,这个夏天闷热的不像话。

刘泉儿和韩飞买来了几百串肉串和几箱啤酒。

尼克神神秘秘,说是要来点惊喜,不知道去搞些什么东西,迟迟未归。

韩飞一句“别管尼克了,我们先开始吧”,掀开了热烈的气氛。

炭烧红,酒打开。

肉串的油滴在炭上,火苗时大时小的舔祗着肉串,香气顿时弥漫出来。

我和刘子对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韩飞给肉串刷着油,忙活地热火朝天,操着劣质的新疆口音叫喊:羊肉串,羊肉串了啊!

刘泉儿坐在小板凳上安静的出奇,低头吃着肉串。

尼克也来了,抱着两筒烟花,说是必须庆祝。

韩飞看着两筒烟花,突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

“尼克你帮我烤一下,我来放烟花。”

烟花在天空一朵朵炸开,像风中飘摇的花。

我突然感觉脸上凉凉的,雨滴落了下来,半个月没下雨的济南突然飘雨。

浇熄了烟火,也浇熄了声音。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韩飞抹了把眼角的雨水,咕嘟嘟仰头干了一杯。

刘子也不说话,任额前的刘海滴落雨珠。

刘泉儿平时精致漂亮的妆容也花了,却依然不管不顾地吃着肉串,只是隐隐听到了哭泣的声音。

尼克喊了一声进屋,却没有人动,自己躲到了天台雨搭下。

我仰起了头,看着无数雨水从天而降。

那天晚上,似乎所有人都很沉默。

只有雨水打在屋檐上、玻璃上、树叶上、行人的伞上,像是世界敲响了鼓,只剩暴雨的喧嚣。

十七、

再之后,刘子背着吉他离开了济南,去各地流浪,说做个流浪歌手。

韩飞则不幸被退学,去杭州创业。

9月前,刘泉儿也去了美国伯克利读研,留下一句:承蒙你们那么多年的照顾,这次我想自己试试。当然,临走前还不忘带走我的表。

尼克也因签证被查,被罚5000,遣返了美国。

最后的晚上,我坐在二手音像店的门口,最后一次为它落下卷帘门。

那时候,夏季即将燃烧完它最后的余烬。

天气已经有些转凉,快要入秋。

我把店铺转手,拿了不少钱,一半转给了尼克,一半留着花销。

我租了一间公寓,开始专职写作。

寒来暑往,已经是两年后,2018年的夏天开端。

刘泉儿从美国回来,我在小饭馆为她接风洗尘。

她跟我说着美国的所见所闻,说伯克利的同学有多厉害,完爆现在当红小鲜肉,说在美国看到尼克倒卖二手碟,进了牢子,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想起我们这些朋友和曾经一起张狂的岁月。

我则说起我这两年的境况,说写作的不易,说距离出书遥遥无期。

最后,我看着刘泉儿的眼睛,问:那天晚上,是你吧?

刘泉儿没有说话。

我说知道了。

此时,饭馆电视上突然出现刘子的身影,抱着吉他低吟浅唱。

刘泉儿有些惊讶:我哥也参加了啊,这档节目,都没跟我说。

我说:对啊,前些天,刘子绕了大半个中国回来,途经杭州,遇到了韩飞,韩飞说这个节目在海选,推荐他去参加,路费还是韩飞掏的!

刘泉儿:韩飞现在在干什么?

我:开了一家烟花爆竹专卖店,卖烟花呢。

刘泉儿:嗯。

我:对了,我这里有两张巡演的票,你要不要去看?

刘泉儿:好啊。

7月6号的晚上,我和刘泉儿挤在济南狭小的酒吧里,人挤人呼吸都不通畅。

灯光有些晃眼,中年男人在台上声嘶力竭的唱着歌。

在这说不清如何的歌声中,我轻轻牵起了刘泉儿的手。

女孩转过头来,眼睛笑起来像月牙。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我说:我喜欢你。

“什么?” 女孩大声问。

"飞机飞过天空,天空之城。"


本文标题:【小说】济南往事 - 八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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